明儀心裡正盤算,忽而便又聽殿內傳出動靜,確是個比先前要稍微蒼老些的女聲:“蠢貨!吾還沒發話,怎由得你越俎代庖?!”
“可方才夏侯氏就在門外,若不抓住這個時機除了她,不僅不能告慰光王殿下的在天之靈!將來更是後患無窮啊太後!”
怪不得。明儀在殿外聽得笑了。她就說嘛,如此急功近利,一點兒都不像崔太後的作風,原來是她身邊的人急了。
明白了這一層,事情便也好辦多了。明儀隨即略略理了理儀容,便有恃無恐地抬起腿,一腳跨進了大殿。
一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一邊明媚笑言:
“你們太後都說你是蠢貨,那你自然是蠢的。”
隻見那長寧殿寬闊的大殿上,左右所立皆為劍拔弩張的千牛衛,隊列一直延伸至殿北高台,太後的鳳座之下,將她和她身邊幾個親信奴婢護得密不透風。
明儀上前一步,他們手裡的刀劍便抬高一分,腳步卻在不知不覺地後撤,隻等明儀停在了大殿中央,方才跟著歇止。
看著他們各個烏眼雞似的模樣,明儀都忍不住替他們累,於是抬起下顎,看向藏在刀劍背後的太後:“左右太後也殺不了我,不然就讓他們先退下吧,免得隔著這麼多人在中間,你我說話費力。”
“你這狠心辣手的毒婦人!死到臨頭還那麼跋扈囂張!早知今日,當初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攔著太後,絕不許你嫁給光王殿下!”
說話的人正是適才搶在太後前麵發號施令的長寧殿掌事宮令,概因太後從前最得用的花宮令前兩年忽然死了,這才讓此人有機會被提拔上來。
而前世明儀在做光王孺人時不被允許入宮,後來做了有名無實的貴妃,也不愛到太後殿中走動,是以對她也不算熟悉,甚至連她姓什麼都記不清了。
隻依稀記得是個對太後忠貞的,就是說話做事魯直了點兒,頗有那麼點狗仗人勢的意思。
眼下,便是太後也有些嫌她多事,用力瞪了她一眼,方才與明儀冷聲道:“你怎知,吾殺不了你?就憑你那身三腳貓的功夫?”
明儀笑而直言:“太後不必故作不明,您心裡清楚得很,如今雖是我殺了蕭覺,犯下滔天大罪,但我既已選擇站在了陛下和元中尉這一頭,由他們扶上這中宮之位,必然是受他們撐腰作保的。倘若封後第二日我便死在了您的殿中,您以為他們會善罷甘休麼?
“換而言之,您豈不是親手給敵人掛上戰旗,讓他們舉刀相向麼?”
“皇帝是吾養子,元中尉是先帝欽定的托孤之臣,他們如何會是吾的敵人?你休要挑撥離間。”
太後實在瞧不得她這副張揚無畏的樣子,明明在她的記憶裡,她不過是個從蠻荒之地來的野丫頭,雖空有美貌和家世,卻犟頭倔腦,魯莽無知,根本配不上她那金玉一般尊貴風雅的兒子。
可如今是怎麼了,竟讓她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從內而外地散發著一股子妖冶的淩厲,尤其是那雙烏得發亮的眼睛,眼尾一吊,越發讓人看之不透。
明儀也看不上她這般虛偽的做派,竟連譏笑都懶得了:“太後這話您自己信麼?與其說這些沒用的,倒不如聽我接著把話說下去。”
“今日倘若我死,必會在朝堂之上掀起新的腥風血雨,而你崔氏蘇家終究隻是蕭氏皇族的臣子,膽敢與天子相爭,又無蕭覺這個筏子,那你們就是說破了天,也名不正言不順。
“即便你們僥幸得勝,除了元景利,逼得陛下退位,又勉強將蕭覺和蘇月慈那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兒子扶上皇位,可當今天下繚亂,河北蠢蠢欲動,他一無賢無能的黃口小兒,安能穩坐帝位,坤定民心?”
“有我崔氏一族在,河北那幫烏合之眾,焉能久存?”太後咬牙切齒地嘴硬道。
明儀蔑然挑了下眉:“那你可得虔誠些,好好求求你的神,你的佛,求他們賜你崔家一枚將星,這樣一來,外賊來犯時,也不必讓女人代替男人上戰場,你們自己就可以上陣廝殺,保家衛國。”
“你!”
這下太後確實被她噎住了,畢竟昔年她才嫁給蕭覺半年不到,河北便鬨了起來,大梁朝中自夏侯一族鎮守邊陲後,便常年苦於沒有良將。
加之那時蕭雲旗尚且還在記恨蕭覺橫刀奪妻,故意逼著不諳兵法、不熟軍務的他領兵平叛,想讓他死在那兵戈之地。
最終,還是明儀站出來,以一介女兒身披掛上陣,替他奔赴那生死無定的沙場。
以至於後來敗露,雖說下獄受審的仍是明儀,可蕭覺和身後的崔家依舊被朝野內外當成笑柄,嘲笑了許久。
這件事從此也成了他和崔家最大的詬病和忌諱,哪怕是明儀當年,為了維護他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亦是忍著從不提及。
而今,她已沒有理由,更沒必要再忍下去。
“好了,既然太後始終沒有下定決心殺我,不如就好好坐下來,與我一道用個朝食,將這場麵粉飾好吧。”
說著,明儀便笑眼彎彎地朝前走去。
鳳台前那幾個尚舉著弓箭的千牛衛畢竟沒有得到太後的任何指示,便也並未相攔,隻是警惕地給她讓出了條隻可供一個人通過的小道,令她和她身後幫忙替食盒的小太監依次過去。
崔太後將信將疑地眼瞧著她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並又若無其事地讓人端來了食幾和金箸碗碟,好似當真隻想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