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是蕭雲旗稱病不理會朝政的第七日。
延英殿裡沒怎麼點燈,一層層紗幔輕輕垂下,平白便在外間耀烈的日光遮擋,過濾出一片涼颼颼的幽暗。
蕭雲旗就趴在層層幔帳的後麵,在一張粗糙簡陋的破莞席上,抱著阿寅的一隻爪子,將腦袋深深埋進他胸口濃密的絨毛裡,睡得不大安穩。
時值九月中下,天氣自三伏之後漸漸轉涼,他卻隻穿了一條單薄的綢褲,任由整個背脊裸露在外,讓偶爾闖過幾重幔帳的障礙滲透進來的光線將他肩背勾勒,隱隱形成一條渾然天真的金邊。
然而就在這時,不知打哪吹來一陣輕飄飄的風,掀起殿中幾層暗紗,令他的後背徹底暴露在光線底下。
那是一張筋骨強勁,肌肉勻稱的男人的背,卻被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鞭痕撕扯得支離破碎。
並且剛剛凝結起來的血痂子還鮮紅著,每一鞭看上去都是那樣嶄新,似是才受的刑。
可他乃一朝天子,天下至尊,在這個世上又有誰敢令他受刑?
放眼看去,恐怕也隻有他自己。
自那日從明儀的椒房殿中逃出來後,他便像是發了狂症,趁著夜色,一路直奔先帝曾經住過的紫宸殿,便把自己關在裡麵一通摔打扔砸。
宮人們在門外聽著,卻都無人敢出言相勸。
哪怕就算是元景利,亦或者他最愛的阿寅,也都是默默縮在殿外角落,閉上了眼睛。
等他摔完了,砸夠了,隻聽一聲低沉的呼喝,是他在殿中傳召元景利。
元景利忙不迭地推門進去,卻見他正將身上的外袍和中衣脫下,上半身紋絲不掛地跪在一片狼藉間。
聽到元景利進來的動靜,卻沒回頭,隻伸手指了指一旁那根已經備好的蛇皮鞭,示意他,動手。
沒人知道他這是又發的哪門子瘋,雖然從前也曾有過幾回同樣的情形,但即便是元景利,每一次被他逼著拿起鞭子打下去的時候,也是戰戰兢兢,將信將疑。
“唷,陛下,還睡著呢。”
老太監的聲音輕和溫厚,冷不丁在蕭雲旗的耳畔響起。
——原來方才的那陣風正是他悄然入殿時,無心帶起來。
蕭雲旗素來覺淺,最近這兩日又一直都在飽受噩夢折磨,睡得半夢半醒,極是難捱,是以元景利甫一喚他,他便醒轉過來。
隻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大樂意被人打攪,依舊將頭埋在阿寅毛茸茸的胸口,對元景利並不予理會。
他這脾氣元景利倒是知道的,也知道隻要催促的人不過分,他便也不會因此發怒,於是便在一旁耐著性子靜靜等了一會兒,容他自己稍稍緩和過來,方才又小心翼翼地輕聲道:
“陛下,實在是該起了,昨兒您可與咱家說好了,今日要到花園裡去走走,活絡活絡筋骨的。”
他的口吻又輕又慢,如哄孩子般耐心細致,連旁邊脾氣最是驕橫的阿寅聽了,也不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