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風有些冷冽,小宮女已經被小德張關到柴房裡, 給她置了一床褥子, 讓她好生休息。
衛有期看著地上的一片深紅, 這會兒已經滲進青磚中,汙褐色特彆刺眼。
“將磚塊起了,用箱子裝了給太子妃送去,她不是要好東西嗎?送給她!”
揉了揉眉心,衛有期覺得自己心情有些焦躁,驀然停身,看向柴房的方向:“去搜搜浣花身上, 可有什麼異常?”
孕期確實脆弱些, 也被海棠推下台階,可那台階也就兩層,推的也不重,她是踉蹌倒地, 不應該這麼大反應。
再一個,她向來心情平和,如何突然就煩躁起來。
衛有期遙望著毓慶宮的方向,雙手負在身後,默默的思量。
宋氏是來自幾百年後的未來,所以她整個人就會看著特彆違和, 讓她一瞬間發現不對。
那麼太子妃呢?對她這麼大的惡意, 會不會是未來的自己呢?
自己?自己!
衛有期眼眸幽深, 靜靜的站立著, 風撫起袍角飛揚。
看來馬上要探一探太子妃的虛實了。
而去給浣花搜身的玉蘭回轉,遠遠的立著,向衛有期展示,脆生生道:“渾身就這一個物件,明明是香包,偏沒有一絲香味,想來有異。”
衛有期朝她招手,拿過來聞了聞,又拆開荷包,就見裡麵有一些無色透明的晶體,隻不知這是什麼東西,竟連她都沒見過。
“拿去給袁禦醫瞧瞧。”
她跟袁禦醫最近迷上西醫,覺得挺有意思的,這種表現方式也接近西醫,因此請他也看看。
玉蘭和小德張領命去了,衛有期帶著海棠、水仙、杜鵑、芍藥一道,施施然去了毓慶宮。
身後的小太監抬著箱子,裝的染血磚塊。
到毓慶宮門口的時候,碰上了太子,他穿著常服,看樣子是要出宮去,見了她笑吟吟的打招呼。
互相見禮過後,太子平易近人的說道:“快進去吧,太子妃這會兒無事。”
說著轉身跟身邊的小太監交代:“領著四福晉進去,好生伺候著。”
衛有期淡然一笑,帶著宮人進了毓慶宮。
東宮有他的名頭在,跟乾清宮挨的很近,又是一國儲君所在,自然有其輝煌大氣所在。
隻是人員太多,顯得略有些逼仄,將每一寸土地都利用到位,失了幾分意境。
太子妃住在後院正殿,正殿隻有五大開間,也是擠的夠嗆。
看到她們,太子妃有些詫異,抬眸不溫不火不冷不熱的斜睨她一眼,轉瞬厲聲質問小太監:“自作主張!”
衛有期笑吟吟的自己找位置坐下,看著仍在坐小月的太子妃,慢條斯理的問安,就朝著伺候的人揮揮手,命她們出去。
太子妃也朝著自己的宮人揮手。
瞬間一時寂靜,衛有期挺著大肚子起身,坐在床沿上,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劃過太子妃略有些鬆弛的臉頰。
她的年歲大了,這一次小產著實傷著身子,這段時日虛的厲害,臉色蠟黃無光澤,更顯老相。
太子妃彆過臉,看到衛有期滿臉溫柔,就覺得心酸的厲害。
一行清淚不受控製的順著臉頰流下,太子妃抬起圓潤的下巴,抽了抽鼻子。
“真可憐。”
衛有期用帕子替她細心擦了,話語間充滿誘導:“你現在……太不容易了……”
太子妃咬著下唇,疼痛讓她短暫的清醒,不由得心中大驚,想要掙紮,轉瞬又失神起來。
衛有期撥了撥手中的描金手爐,笑吟吟的看著太子妃痛苦的神色。
跟老祖比手段,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又過了一會兒,太子妃的眼神徹底呆滯起來,衛有期緩緩問道:“你是誰?”
“我是太子妃?我是烏拉那拉氏!我才是烏拉那拉氏!不,我是太子妃!”
太子妃神色掙紮猙獰,額上青筋畢露,顯然內心極其掙紮。
衛有期意外,自己隨心的猜測果然對了,那也能明白為什麼屢次針對她,而不是胤禛了。
烏拉那拉氏的記憶非常模糊,衛有期斟問幾句,隻能確定她是來自宋氏口中的孝敬憲皇後。
至於其他的,她自己也模模糊糊的,記不清楚。
隻是心底深處殘存對她深深的恨意,讓衛有期有些好笑,身份的置換讓她迷茫不堪,再一個定魂石被她拿走,烏拉那拉氏的記憶就越發縹緲。
神智的混亂,再加上小產的刺激,讓太子妃做出這般事情,令衛有期覺得好笑至極。
隻是怎麼處置她,讓衛有期有些猶豫不決,修真人講究因果,占了她的身,就是欠了一份因果,怎麼去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想了想,又將定魂石套在她手腕上,在她耳邊輕輕下了暗示,衛有期打了一個響指,揚長而去。
太子妃隻覺得跟衛有期對峙片刻,對方就含怒而去。
衛有期施施然的回到東四所,懶懶的斜倚在榻上,望著自己的指尖發呆。
太子妃……這個賢內助將會因為體內兩個靈魂不和,而變得處事混亂,不說給太子提供幫助,不拖後腿都是好的。
而她,是這一切的推手。
飽滿圓潤的指尖,白皙柔嫩,吹彈可破的樣子看著嬌弱極了。
勾唇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衛有期偏頭看向水仙:“給我拿碟子點心來,有些餓了。”
水仙應聲而去,廚房裡一直都備著,方便她隨時取用。
海棠上前一步,努嘴看向柴房,悄聲問:“那位怎麼辦?”
按理說宮中所有未婚女子都是皇上的所有物,但是分派各宮也默認是歸男主子的,但太子情況不同,康熙一直抓他的作風問題。
衛有期沉吟:“如今胎相可穩?”
海棠點頭,穩著呢,有福晉的神藥撐著,能不穩嗎?
“連著醫女一道,趁太子在的時候送過去,言明已有身孕。”
點了點護甲,衛有期淡淡的吩咐。
給她添了這麼多堵,差點危及性命,是該收點利息。
晚間胤禛頂著風雨回來,身上都濕了半邊,衛有期趕緊推他去內室梳洗,又趕緊囑咐:“快去熬一碗薑湯端上來。”
胤禛在她額上印下一個輕吻,才轉身去收拾身上的狼狽。
早上還大太陽,中午就刮起妖風,下午就開始下雨,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天氣。
“晚上可用過膳了?”衛有期在書桌前看書,見他出來,就扭頭問。
胤禛搖頭:“灌了一肚子茶水,這會子空的厲害,琢磨著進些點心就成。”
這會子天已經黑了,又下著雨,就算小廚房也多有不便,還是不折騰了。
衛有期不讚同,人要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愛惜身體,等到年歲上來再保養就晚了。
“恰巧晚上燉著老雞湯,讓魏嬤嬤下一把麵,切上幾片牛肉,做兩碗牛肉麵出來。”
衛有期起身,左右活動活動肩膀,笑道:“我也隨著你用一些。”
她現在有些不知饑飽的,餓是餓,可吃不了多少,過一會兒又餓了。
嘴巴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人胖一點,瞧著健康許多,肚子也越來越大,如今才五個多月,瞧著倒快比上弘暉七八個月那麼大的肚子。
胤禛笑罵:“前期那麼小愁人,後期那麼大,依舊愁人,就不是個安生孩子。”
衛有期嗔他一眼,這時候胎動比較劇烈,她有一種是雙胎的預感。
四隻小腳有力的踢騰著,一左一右,恨不得把人蹬出去。摸了摸一左一右兩隻小腳腳,頓時跟兩隻遊魚似的,一下子飛走了。
衛有期垂眸輕笑出聲,孩子的存在總是令人歡欣愉悅。
紅燭搖曳,衛有期曼聲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挑揀著跟胤禛說了。
對於太子、太子妃他們得防備起來,免得吃了大虧而不自知。
“篤篤。”
門被敲響,小德張端著托盤進來,上麵放著香噴噴的牛肉麵。
碩大的白瓷碗,裡麵盛了稀稠正好麵和湯,在邊上碼上一層牛肉片,一層青菜、一層白蘿卜,再撒上切的細碎的蔥花、芫荽等,點上幾滴辣子油,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衛有期接過一碗,慢條斯理的吃著,微燙的溫度,筋道的口感瞬間將她征服。
看的出來胤禛也很喜歡,快速而優雅的迅速吃掉,攤到椅子上用錦帕擦拭唇部上麵的湯汁。
“弘暉可睡了?”
這小子最近在乾清宮,跟著康熙轉悠,輕易她都見不到。
這也是好事,衛有期交代他要藏拙,就這也瞧著聰慧的緊,康熙很喜愛他,想著年歲小,什麼都不懂,因此時時刻刻帶著,就連討論政事也不避他。
弘暉解著手中的九連環,一心兩用聽著眾人交割,乖巧懂事的令康熙驚歎。
比之太子也不差什麼,可惜生在老四家,錯了層身份。
弘暉唇紅齒白,穿著石青色的夾襖乖巧的坐在康熙身邊,嚴肅的表情一看都是跟康熙學的,特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