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走了有十日, 間或有消息傳來。
今日天陰沉沉的,大風呼嘯,瞧著要下大雨的樣子。
悶的康熙難受,開了窗子風吹的東西亂糟糟的,不開窗子憋悶的緊。
左右都不成。
等到長蘆來信, 說是雍郡王失蹤的時候,猶如一道炸雷在頭頂響起。
康熙猛然站起, 看著形容狼狽的傳令兵, 厲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給朕回仔細了!”
在這一刻有些後悔, 明知道鹽鐵舞弊案會有危險,怎麼還讓他去了。
傳令兵冷汗涔涔, 雍郡王素來受寵, 出了這樣的事情,萬歲爺還不知道怎麼震怒發作。
偏他沒有後台,被推了出來接這苦差事。
看著殿內莊嚴肅穆的擺設,傳令兵垂首, 快速的將要傳遞的信息表達, 同時遞上信息竹筒。
康熙一目十行的瀏覽過後,點著桌麵沉吟,老四是在碼頭上失蹤的,這個地方比較特殊, 通向四麵八方, 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想到這裡, 難免有些焦躁, 來回踱步,思考了一下,迅速傳令道:“兵部和大理寺派人過去,通知地方官府配合,儘快找到雍郡王。”
頓了頓,朝著梁九功揮手。
“告訴老四福晉一聲,想必她手中也有些路子。”
彎腰離開,梁九功輕手輕腳的關上殿下門,快速向雍晉王府趕去,將消息第一時間帶給衛有期。
夏日炎炎,知了聲聲入耳。
衛有期快速的收拾行李包裹,騎馬就走,雙胞胎她直接遞給了梁九功。
有些蒙圈的看著四個乳母,梁九功差點同手同腳。
帶著兩個小主子回了乾清宮,和康熙麵麵相覷。
康熙:……
信芳好奇的環視周圍,藕節似得的小胳膊衝著康熙張開,啊啊的叫著。
康熙摸了摸她肉嘟嘟的小手,頓時被攥住手指。
血脈相連的感覺是很迷人的,打眼一看,就覺得愛到不行。
康熙沒有抵過可愛攻擊,上前一步,從乳母懷裡接過她,掂了掂以後,驚訝道:“這麼重?!”
乳母有些懼怕帝王,抖抖索索的回:“小格格二十多斤呢……”
康熙輕飄飄的斜睨她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囑咐梁九功:“將偏殿收拾出來,讓他們兄妹三人住在一起。”
這是要接手保護的意思了,梁九功心中震動,看來雍郡王府,一時半刻倒不了。
甚至能借著這波愧疚,一飛衝天,獲取更大的好處。
衛有期接到密報,這才放心的策馬而出,這一次即是示弱又是試探。
行至菊花潭,閃身進了房間,和裡麵的杜鵑對視一眼,換掉身上對方的衣衫,以原本形象快速出發。
雙胞胎那裡她已經做了妥善安排,明麵上有康熙照看著,私下裡梁九功、德妃、陳氏、王氏都在緊緊盯著。
再一個她有自己的路子在,並不懼怕什麼。
她心急如焚,萬萬沒想到小小一個長蘆,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胤禛的武力值經過她的□□,並不低,可見是真的危險,一甩馬鞭,快馬趕向長蘆。
她準備的很齊全,一路上沒有停,帶著一眾侍衛,進展飛速。
滄州知府、長蘆縣令早已經在城門處侯著,在她過來的時候,趕緊躬身行禮,言辭懇切的請罪。
雍郡王是在他們的地盤上出事,他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衛有期冷笑一聲,“帶路!”
長蘆是個小縣城,因著鹽場的關係,反倒比彆處繁華些,路上的行人精神飽滿,眼神中帶著奕奕光彩。
衛有期注意著周圍,發現公共設施齊全,說明縣令有在這上麵出力。
再想到剛才見著的模樣,心中也在衡量,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穿著縣令官袍,頭上帶著官帽,這都是不出彩的地方,然而他一張容長臉,麵白如削玉,瓊鼻朱唇,容顏一等一的好。
周身縈繞的氣度不凡,芝蘭玉樹,仿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複如珪。
眼神溫柔清淺,風流瀟灑。
光是一個照麵,就讓人很有好感。
若是平日,定要好好討論一番,仔細的探底,若能收入囊下,那是再好不過。
這會兒一點也容不得她耽擱,胤禛還在危險中,衛有期策馬奔騰而過,急切極了。
縣令是漢人,年二十有三,名曰顧廷芳,自小有神童之稱,九歲童生,十三歲秀才,十八歲舉人,二十歲進士,乃是康熙三十八年狀元。
後來被外放到長蘆這個重要的地點做縣令,如今已快滿三年,到了卸任的時候。
顧廷芳望著前麵疾馳的身影,眼眸幽深,唇角緊抿,輕輕呼喝一聲“駕”,追在眾人身後。
很快就到了碼頭,那是一片很大的場地,顧廷芳下馬,快速的彙報情況:“三日前,雍郡王和眾侍衛來碼頭勘測,眾人四散開來,一時離得略有些遠,等一回神就不見雍郡王的身影,眾人找了一會兒,遍尋不見。”
“雍郡王是一個沉穩的男人,眾人猜測,他就算看到新的線索,也不會一人不帶自己去尋,因此先派了傳令兵準備,其他人和衙門一起尋找,後來無奈,隻得派傳令兵回京城傳訊。”
衛有期點頭,視線掃視著整個碼頭,而在這個時候,康熙派來的大部隊,終於到來。
顧廷芳又上前去招呼,將案件重新敘述一遍。
這一次帶頭的是大理寺少卿福海,他向來看不上漢人,冷冷的“嗯”一聲以後,就衝著衛有期請安。
這一次來的比個女人還晚些,他也怕被怪罪。
看到雍郡王福晉遠遠的立在碼頭邊沿,不由得讚賞的點頭,她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帶著眾人去碼頭巡視一番,到時候什麼證據都沒有了,他縱然神仙轉世也無用。
向衛有期告罪之後,福海帶著部下,圍著碼頭轉了一圈,觀察周圍環境以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碼頭這樣的地方,太過開放,沒有一點線索可以利用,反而很難辦。
轉身跟靜寂而立的衛有期商量:“先讓兵卒在長蘆搜索一番,不成就擴大範圍。”
衛有期輕輕蹙起眉尖,一甩馬鞭環繞著碼頭走了一圈,在靠河的邊緣位置,發現了一滴血。
衝著福海揮手,要他過來看,眾人一看頓時驚了。
福海是個很專業的人,仔細的比對相關痕跡之後,才開口道:“瞧這情形,是一擊得手,受害者不過掙紮一瞬,就瞬間被製服。”
非常清淺的血跡,不注意看更像是汙點一般。
衛有期一寸一寸的掃視著木板,終於在靠水的方向發現一枚腳印。
已經被水吃了一半,隻剩下一半,但那獨特的花紋,一看就知道是胤禛的。
顧廷芳看了心中也是一個咯噔,他跟雍郡王相處一段時間了,自然知道他的鞋底都是齒狀的。
雍郡王曾不著痕跡的炫耀,說他這是福晉親自設計的,最是抓地,特彆防滑。
還不緊不慢的抱怨,“整日裡忙亂成這樣,還惦記這些小事……”
顧廷芳:……
你流光溢彩、歡天喜地的眼神,已經出賣你了。
血跡、鞋印、碼頭、水。
福海心中一個咯噔,這一次,若雍郡王真的出事,他怕是頭上花翎難保。
當機立斷下命令:“圖賴你帶著小隊搜索長蘆,圖海你帶著人跟我走。”說著遲疑的看向衛有期:“福晉您……去衙門歇著?”
衛有期輕輕鬆鬆的跳到船上,看著綠油油的河岸線,冷漠道:“走吧。”
以她的武力值,她一個人比十個男人還管用,自然不願意在原地等候。
福海有些不願意,一個女人添什麼亂,就見衛有期身後跟著的兩個侍女,將包裹往馬上綁緊,背著包就跟了上來,上船的姿勢輕鬆瀟灑,比他強多了。
想要說的話頓時憋在嗓子眼,再也不能出口,看到福晉輕鬆的樣子,他以為他會更輕鬆。
被教做人以後,福海很知機,又恢複冷靜模樣,一路觀察著河岸線。
每隔一段路,就放下去五人小隊的士兵,在沿途進行精準搜索。
天越來越暗,漸漸的染上一絲灰色,在極大程度上影響眾人的視線。
衛有期立在夾板上,仔細的看著兩岸,在眾人越來越焦躁的時候,突然做出停船的手勢。
福海有些莫名,耐著性子道:“福晉,可有什麼發現?”
這會子天已經有些暗了,若不能布局完成,過了一夜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風有些喧囂,涼涼的吹拂著,海棠從包裡拿出薄披風,仔細的替福晉係好綁帶。
衛有期遙望著河岸上的草叢,看著船漸漸往邊上靠去,福海攥了攥拳頭,有些後悔。
女人到底是女人,關鍵時刻隻會拖後腿。
顧廷芳身份最低,靜靜的立在邊緣處,細心的觀察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