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還挺嚇人的。
衛有期擰著眉尖,望向假山群的方向, 冷喝道:“是誰?!”
哭聲一頓, 接著是抽噎的聲音, 憋的都打嗝了,也不敢出聲。
衛有期衝著小宮女示意,那隨行的宮女趕緊過去,瞧瞧詳細情況。
沒過一會兒的功夫, 就領著一個美貌的婦人出來,那婦人二十出頭的年紀, 梳著小兩把頭, 穿著藕色的旗裝,低垂著頭,仍在不住的抽噎。
“你是?”瞧這打扮,顯然是宮中嬪妃,能躲在假山中哭,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那女子抬起水靈靈的雙眸, 眼角微挑,瞧著有幾分嫵媚,隻是這會子眼睛腫的跟核桃似得,要說美麗, 那是談不上的。
“嬪妾……高氏,見過雍郡王、福晉。”優雅的行了福禮, 高氏的嗓音沙啞, 略有些失聲, 顯然是哭的久了。
她不敢在宮中哭,特意尋了偏僻的假山群,不曾想還是被彆人撞見。
胤禛見了這情形,朝衛有期點了點頭,就往永和宮而去。
高氏見此,心中也鬆了幾分,她們這些做嬪妃的,若是想安安穩穩的,就得離他們這些皇子遠一些,省得傳出不好聽的話,誰也救不了。
他一走,衛有期才衝高氏招招手,輕聲道:“快擦擦。”玉環遞給她一塊規整的手帕,瞧著就知道是給四福晉備下的。
高氏感謝的接過,輕拭腮邊的淚痕。
望著衛有期溫婉可人的麵容,心中升起一抹希望來。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高氏剛止住的淚水又一下子湧出,懇求道:“福晉,您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求您救救二十阿哥……”
衛有期擰起眉尖,淡淡的問:“你說仔細了。”
高氏前頭生了一子一女,都沒有站住,去年又生了二十阿哥,一直有些不大好,可也沒什麼大毛病,近些日子突然病的起不來身。
太醫尋遍也說無法,這麼小的孩子,用藥都難。
想到前頭兩個孩子,她心中懼怕這個也站不住,這才偷空出來哭一場。
衛有期不置可否的望了她一眼,“把孩子抱出來我瞧瞧。”
高氏有些猶豫,四福晉是有些名頭在,可若是將孩子抱出來,見了風又該如何是好?
孩子那麼小那麼弱,才剛好上些許,她實在不敢賭。
衛有期看了看天色,淡笑著起身:“天色不早,一會兒要熱起來了,高庶妃自便。”
她就喜歡這樣的硬骨頭,省了她多少事。
話音剛落,就搭著玉環的手,緩緩下了台階。
看著她揚長而去,高氏頓時慌亂起來,連忙阻攔,細細的胳膊還未伸出,四福晉身邊跟著的侍衛手中利刃已經拔出,噌的一聲,高氏嚇了一跳,在原地徘徊,咬著唇,不敢再有動作。
衛有期淡然向前,她願意給機會,對方不願意接著,那是誰都沒辦法的事。
當初太子妃比她還傲慢些,最後還不是親自低頭來求。
一個庶妃罷了。
到永和宮的時候,看到他們母子兩人就那麼相對坐著,大眼瞪小眼。
紅色格窗透著光,細碎的光斑照耀在兩人臉上,到底是母子,神情在這一刻出奇相似。
見了她進來,德妃反而鬆了一口氣,兒子越大越不討喜,管教到老娘頭上了。
衛有期笑吟吟的跟德妃請安,還未福身呢,德妃趕緊叫起:“快坐下,一家子不必這麼多虛禮,你如今身子重,能省則省。”
婆媳倆熱鬨的說會話,氣氛才沒有那麼僵硬。
德妃拉著她的手仔細叮囑:“你如今不比年輕時候,這婦人有孕,大一歲就難一分,且仔細照看著,我那時候生十二,前頭那麼多沒覺得艱難,隻她一個,比前頭的兄姐都費力。”
“縱然身體康健,也得仔細著。”
衛有期脆生生的應了,雖然對於說她年紀大這一點,有些不認同,但是這是好意,也就笑吟吟的接下。
又坐了一下,夫妻兩人攜手起身,向德妃告辭。
他們今日來是為著弘暉而來,這都一個多時辰了,連他的麵還沒見著。
德妃有些舍不得,挽留道:“等會兒還過來,我讓廚上備著飯菜。”
期盼的看向他,德妃抿了抿唇,輕聲道:“你最喜愛用糖蒸酥酪,恰巧備了材料。”
胤禛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流光,輕輕的應了。
德妃頓時笑開了,頗有些春暖花開的意味。
瞧她喜滋滋的模樣,胤禛也緩和了神色,母子二人關係平淡,中間有太多陰差陽錯。
這會子德妃願意主動去親近他,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衛有期回眸,笑吟吟的說:“額娘一片心意,哪裡有不從的道理,隻是累著你,又得費心思。”
德妃嗨了一聲,完全不在意,已經跟大宮女研究起菜單了。
兩人這才離去,往上書房而去,剛走過去,小太監就來報,這會子在亭子中學繪畫呢,兩人隻得往禦花園而去。
好在也近,就臨靠著。
剛走出宮道,就看到高氏抱著一個小兒,用披風裹了,欲言又止的望著眾人。
胤禛在,她又縮了回去,不敢出頭。
聽著她懷中孩子微弱的哭聲,衛有期輕歎一聲,衝她招招手:“行了,過來吧。”
到底幼崽無辜,聽這聲氣,確實有些不大好。
給幼兒治病,都是啞巴病,他無法告訴你哪裡不舒服,無法示意自己哪裡難受,就會張著嘴嗷嗷哭。
二十阿哥也一歲兩個月了,長得有些弱氣,又瘦又小的一團,頭大身子小,比農人家的孩子瞧著還可憐些。
這樣的天,裹得嚴嚴實實,瞧著也怪可憐。
衛有期仔細觀察了一番,擰起了眉尖。伸手在他小腹上揉捏著,果然見他哭的更嚴重了。
“小兒合該看好些,瞧他指尖生了細密的黑斑,還有些泛青,可見體內有金銀的緣故。”
說到這裡,高氏臉色大變,蒼白著唇,想到自己的珠翠簪,上麵綴了幾顆金豆子,她稀罕的不成,可突然不見了,她還發作了管首飾的宮女。
像他們這些庶妃,銀製首飾多的是,沾上金絲都是聖上親賜,她就這麼一件拿得出手的,怎麼能不珍惜。
慌張的抬眸:“那這該如何是好?”
衛有期安撫她:“去尋了太醫醫女,接下來好辦的緊。”
知道病頭,想要治就簡單了。
高氏感激的衝她福身,扭頭遣宮女快去。
兩人這才真正脫開身,向著禦花園而去。
這麼大的動靜,亭子中諸人早已經看到,弘暉雙眸亮晶晶的,望著含笑而來的衛有期。
這是阿瑪額娘第一次探學,他有些羞澀,心中也滿是激動。
這種被關心的感覺棒極了。
胤禛上前跟畫師交涉,說是要帶走弘暉半晌。
畫師是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儒雅男子,聽到他這麼說,一疊聲的應了:“大阿哥心性好,有靈氣,老夫瞧著,已經不能勝任,不若您二人尋了大家教他,免得耽誤了。”
說著就開始細數弘暉的功績,讚揚道:“您生了個好兒子啊!”
胤禛誠懇的感謝畫師,等帶著胤禛在另一邊涼亭坐了,才將畫師的話告訴他,柔聲道:“你自己怎麼想的?”
弘暉搖頭:“這就行了,我的心不在這上頭。”
琴棋書畫固然風雅,在他心中卻隻是消遣,容不得耗費更多時間。
他如今已經快要結業,未來的路怎麼走,他得好好想想。
這些時日在有期商會,他看了很多,也學了很多,愈加發現自己的不足。
胤禛也不勉強他,有些時候,越是有天賦的東西,越加難以看重。
衛有期笑吟吟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我們家弘暉長大了,能獨擋一麵了。”
弘暉抿著唇笑,聽到額娘的誇獎,喜得雙眸亮晶晶的。
比吃了蜜還甜。
又閒唔一會兒,就送弘暉回去上課。
衛有期和胤禛著人去內務府要了釣魚竿來,在荷塘中釣魚。
這會子已是深秋,荷塘略有些慘敗,枯黃的枝葉挺立,不複青翠。
也有乾枯的蓮蓬斷了半截,耷拉在那裡,要掉不掉的,風一吹,左右搖擺。
衛有期略有些遺憾,這個時節隻能欣賞殘荷,清甜的蓮蓬也已經過季,蓮藕尚在淤泥中蓬勃生長。
好在秋季魚肥,在荷塘中自由自在的搖頭擺尾。
兩人挑個地,胤禛坐著小馬紮,頭上帶著鬥笠,乍一看,還真有獨釣蓑笠翁的味道。
衛有期身子重,得攤著坐,特意搬了太師椅過來,弄得穩穩當當的,這才算完。
身後擺著簇新的青緞繡杜若蘅蕪的靠枕,邊上還放在小幾案,擺著點心茶水果子等,相當悠閒自在。
胤禛笑她:“釣魚此等雅事,到你這裡,成了野餐了。”
微風輕撫岸邊柳,帶來清爽的青草香。
衛有期抿唇,斜睨他一眼,挑釁道:“慢看如此,最後你比不過我。”
胤禛不信,他從未見過福晉有過類似活動,新手比得上他,那他得差到什麼地步了。
衛有期但笑不語,決定讓他好好看看什麼叫老天爺的親孫女。
左手撚著點心,慢悠悠的往唇齒之間放,右手漫不經心的拋出魚線,看著魚鉤沉入水中。
魚鰾浮在水麵上,一動不動。
胤禛卻大豐收,連連釣上來兩條,得意的望著她。
衛有期朝他點了點下巴,一把挑起魚竿,活蹦亂跳的大魚頓時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落在草地上。
胤禛:……
看著手中巴掌長的小鯽魚,莫名有一絲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