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胤禩沒有辦法和玄燁起衝突,除了乖覺的應一聲是再沒有其他的辦法。
玄燁再次揮手讓他退下去,胤禩臉上的表情不變,神色之間,除了一開始微微一僵之外,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流露出來。這便恭順的退了下去。
看完了這一幕,福全歎道:“諸位阿哥年長,如今心思越發明顯,皇上當真要放任?
”
有些話從前福全就在心裡犯嘀咕,但是一直沒有問出口,現在他的身體都成這個樣子了,而且這樣的爭鬥之事關乎天下,福全不能不問。
“攔不住。二哥也說了,他們都長大了,既然長大了,自然各有各的心思,這些心思沒有我,他們也會......”玄燁的話點到即止,可是各自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福全哥哥不用勸了,該勸的話早些年我已經勸過,如今心思都已經被挑起,再想按住不可能,皇上早晚會自食其果。”玄燁想看兒子相爭,想看看太子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穩坐太子之位,連太子的位置都坐不穩,將來又談和成為天下之主。
不能否認,玄燁的確很殘忍,但是站在天下的角度來說,難道他不是想從兒子之中選擇一個最合適的繼承人?
明夷早就不想評價玄燁的這份心思,玄燁自以為這樣的辦法能夠選擇出最合適的人選,就沒想過,在這過程之中究竟會有多少人因為他的這些兒子間的爭鬥遭受無妄之災?
玄燁不是不清楚,隻是相較於挑出一個合適的人選,這個天下所有人都是棋子,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得掉,自然他不會在意會有多少人因為他的兒子之間的爭鬥去死?
或者這也是一場大清洗,因為這個天下的臣子,每一個想在官場穩穩當當的活下來也需要本事,沒有本事的人就應該被淘汰,誰都不會例外。
“連你都勸不住,看來我也不必再言。”明夷定然和玄燁分析過其中的利害關係,每一句都是直重要害的,可就這樣依然不能打消玄燁的心思,可見玄燁打定主意。福全便放棄。
“二哥,你看看我的這些兒子們,每一個,當真是我挑動他們相爭?而不是從一開始生為皇子就存了爭奪之心。”自小這些兒子就各有各的喜好,成群結隊的長大,真正長大了自然也會來往親密。
明夷對於玄燁的這個說法不以為然的道:“兄弟間打打鬨鬨實屬平常,卻是皇上非讓他們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每個人爭都有自己爭的理由。其中卻也有皇上的挑動,若不是皇上默許他們爭,難道他們真的敢爭,如果從他們伸出手那一刻開始,皇上明明白白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敢
爭的話,便將他們的手腳砍下來,就這樣他們敢爭?”
某個人做了什麼好事,還想給自己洗白,明夷卻是要把這一腔怒火全都說出口。
玄燁的臉色一僵,而福全在一旁卻是不由自主的笑了,每一回說話,明夷都能戳人心窩,而且根本不給任何人掩飾的機會。
在讓兒子相爭這件事上,明顯就是玄燁默許他們爭的,現在又說都是兒子們長大了心思多了,所以自己爭的,可是身為父親竟然不好好的管教兒子,兒子犯了錯,父親難道就沒錯了?
真要是不想讓兒子們爭,玄燁難道沒有辦法製止,至少不會讓他們鬨得這麼大,搞得天下人都知道?
“皇上也有皇上的難處。”雖然福全很喜歡明夷的直言不諱,戳人心窩子,也是好些年沒有看到明夷這個樣子了。
玄燁倒是一如既往的被明夷說得臉色難看,想說明夷的不是,偏偏明夷又說的在理。
“天下間誰沒有難處,皇上的難處有多少是皇上自找的?”誰家的日子好過了,玄燁總站在所謂利於天下的角度考慮問題,有時候難道不是一葉障目?
“在二哥麵前你要和我吵?”一發不可收拾,玄燁連忙把福全拉出來,提醒明夷福全可是病著,他們是來探望病人的。
明夷的目光落在福全的身上,卻是馬上住了嘴。
說的也是,這些煩心的事,何必在福全的麵前一提再提呢?
要操心要自食其果的都是玄燁。
現在玄燁不聽明夷的勸告,看著吧,有他心肝直痛的時候。
好在明夷要看在福全的麵上,沒有再把話繼續說下去,玄燁暗鬆的一口氣,旁邊看著的福全卻是悶頭笑著。
“還好有明夷在。”笑完之後的福全,這樣說了一句很真摯的感謝,幸虧有明夷陪在玄燁的身邊。
“皇上有時候像個孩子,做起事情不管不顧,而且如今這天下得以平定。皇上一心撲在改革上,太子之事關乎天下,關乎大清的未來,所以皇上慎重再三,有時候也會做出一些在外人看來很瘋狂的事。彆人的話皇上聽不進去,卻得麻煩你。”福全這樣鄭重的把玄燁托付給明夷,何嘗不是把這天下大清的皇帝也托付給明夷。
明夷道:“福全
哥哥知道我,我一向有一說一,如今的心情,該如何說呢?皇上做的許多事都是我不認同的。”
“能勸的就勸,儘你的心,勸得了皇上自然就好,若是欠不了也不必過於掛懷。”福全雖然要把玄燁托付給明夷,卻沒有要讓明夷一輩子都得為玄燁操心的意思。
勸完了該勸的,如果玄燁執意聽不進去,非要一意孤行,最後有什麼後果都得玄燁自己承擔。
明夷也知道福全不會強人所難,自己的弟弟福全心裡有數。
“海上貿易,這些年是暴利,往後會有更多的人出海,海軍皇上已經讓人建起,也讓專人訓練,相關的法度,是不是也該捉緊?”福全不愧是賢王都有病在身,臥榻不起了,都還能想著關於朝廷的事,心心念念的都是怎麼讓大清更好。
“的確應該如此,從前大清關於稅收方麵收的都是人頭稅,關稅,之前我就同皇上提過,皇上聽了一耳朵並未放在心上,如今連福全哥哥都專門提及這件事,可以看出此事勢在必行。”稅收啊,那可是大頭,一個國家收入的大塊就在這裡,可是大清有多少的稅?最多的收入又是哪塊?
明夷大致清楚,但是既然海上貿易要大改,也就等於這將會是一個新的市場,新市場訂立新的規則,這一點這個時候合適。
“不是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尚未讓人研究出合理的方案。”玄燁無可奈何的解釋一句,讓明夷不要誤會。
“所謂合理的方案?方案都是可以隨時更改的,尤其這樣一條新的規矩,若不實施,怎麼知道究竟合適不合適,又怎麼從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明夷一向不喜歡光說不練,更樂意推行出一些相對簡陋的規矩,然後慢慢的完善。
玄燁沉著的道:“朝令夕改,這對大清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若無法度,連最起碼的規矩都沒有,又怎麼知道這些規矩究竟對大清好還是不好?放任自流,到最後或許極有可能讓大清內部起爭鬥,自行消亡。”明夷明白,玄燁作為一個帝王,並不希望一再更改詔令的意思,但是作為新的規矩本來就需要不斷的完善,有問題解決問題,發現問題再解決問題就是。
紙上談兵,都未施行
,便一再的給自己找借口,甚至存著不想更改法度的意思實施,這才是最可怕的。
“這兩年出海的人數明顯增多了,的確應該製定規矩,而且訓練海軍的收入一直都讓朝廷許多人有意見,若是想要堵住悠悠眾口,就得給他們分利。”福全身為臣子,還是比較清楚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都是什麼樣的想法。
有些人會隱晦的福全提及,無非希望借由福全的嘴傳到玄燁的耳中。
玄燁不會不明白一家獨大是大忌,就算這一家背後靠的人是玄燁,但是長此以往,定然要惹起眾怒,到時候極有可能這一條更繁榮昌盛的海上貿易之道,被人生生毀了。
“我記下了,會儘快推行方案。”玄燁沉著了半響,終究下定了決心。
的確就像福全說的那樣,一旦惹起眾怒,極有可能會給彆人可乘之機。
“諸位阿哥,皇上還是應該敲打敲打。張揚外露,每一個都表現出想將太子拉下馬的意圖,這讓滿朝的文武大臣怎麼想?還有皇上,就連皇上也流露出對太子的不滿,這對太子來說將是滅頂之災。皇上難道真的要毀了太子?”如果不是明夷已經把話先說開來,福全是絕對不會將這一番話說出口的。
但是既然都已經說了,那就說到底。玄燁應該要明白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是多麼嚴重。
太子始終是太子,是玄燁自己封的,現在表現出那麼濃烈的不滿,落在所有人的眼裡,那都意味著什麼,滿朝的文武大臣沒有一個是傻的,玄燁的兒子也沒有一個是傻的。
“二哥該明白。”有些事情明夷知道,福全也知道,不知道的人可以懷疑玄燁是不是有意毀掉胤礽,但是如果清楚一切來龍去脈的人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玄燁就這樣的一句,把福全很多話都堵住了,最終隻有一句話,“請皇上三思。”
若不三思而後行,最後真像明夷說的那樣,追悔莫及的極有可能是玄燁。
“落子無悔。”有些事玄燁早就已經做好決定,而且棋子落下,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
福全明白這是玄燁從一開始就不給自己後悔的餘地,如今所有的一切隻能看胤礽自己究竟能不能從兄弟的廝殺中保住自己的太子之
位。
一聲輕歎,福全無法再勸玄燁,明夷道:“福全哥哥就不必掛心了,既然皇上早就料定後果,也願意承擔後果。一切都由皇上。”
這些事情又不是彆人能幫得了,隻要玄燁自己不後悔,他們這些局外之人再心急也是沒用,且由著玄燁吧。
“二哥莫要操心外麵的事情,好好的休養,保重身體才對,我心裡有分寸。”玄燁這樣的寬慰福全,希望福全不要再憂心他的兒子相爭的事情了,這些事早就已經落子悔,再改也無法改。
就明夷看來,如今玄燁挑動諸位阿哥相爭,看著吧,真等到他們鬥得頭破血流,幾乎你死我活的時候,玄燁又會責怪起他的兒子們。
皇帝這種生物,反正無論做什麼都沒有錯,有錯的隻能是彆人。
深陷在其中,如果沒有辦法好好的想清楚怎麼做,或者說先做好人,再考慮怎麼去爭太子之位,那麼就不需要擔心其他的問題。懂得這個道理的人會有幾個呢?
按明夷這麼多年的觀察,玄燁這麼多的兒子裡,真正能明白這一點的沒有,啊,胤禛算明白,是明夷教的。
這些事就不需要特意告訴彆人,縱然說出去也不見得他們願意聽。話就算要勸也應該勸聽得進去的人,而不是一味的強迫捂住耳朵聽不見彆人好意勸誡的人,如同胤礽。
有多少次明夷勸了胤礽,如果胤礽可以聽明夷的話,便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終究一步錯,步步錯,這個道理,直到現在胤礽都不清楚,反而還一味的以為所有的過錯都是他的兄弟,是他的阿瑪。
這樣說來,太子還真不愧是玄燁一手教導出來的兒子,想法如出一轍,有錯的永遠都是彆人。
和明夷玄燁說了半天的話,福全最後累的睡下了,玄燁趕緊讓人扶福全回去休息,不許人打擾。
看著福全消瘦的麵容,玄燁坐在床邊許久沒動,最後還是眼看天黑了,旁邊的林興終究顧不上規矩,喚了一聲,提醒玄燁該回暢春園了。
玄燁為福全掖好被子,這才起身離開。
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初七,恭親王愛新覺羅常寧病逝,那一天分明看到常寧有了求生之念,而這些天一直聽到恭親王府傳來消息,都
說常寧的身體逐漸好轉,會有康複的可能,所以這樣的噩耗傳來的時候,正在散步的明夷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格格。”旁邊的人看到明夷倒在地上,連忙將明夷扶起來,明夷揮開她們的手,渾渾噩噩的問道:“恭親王去了。”
“是,恭親王府剛傳來的消息,恭親王去了。”前來傳信的小太監,臉上儘是悲意。誰也沒有想到逐漸好轉的常寧就這樣突然傳來了噩耗病逝的消息。
明夷一下子站起來,這就準備衝出去。玄燁急急忙忙的走過來,直接將明夷抱住,“明夷,明夷你冷靜冷靜。”
“你放開,我要去看常寧,我要去看常寧。太醫明明說他的身體好轉了,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有傳出病逝的消息,常寧,常寧他怎麼會死,他怎麼舍得死。”
連下輩子明夷都不肯給到常寧,無非是希望常寧能夠活下去。常寧怎麼可以死,如何能死?
“常寧已經去了,你聽我說,常寧真的去了。”失控的明夷在玄燁的預料之中,正是因為如此,玄燁才會急急忙忙的趕過來。
明夷呆呆的,許久沒動,可是眼中的淚珠不斷的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玄燁的衣裳。
“他怎麼舍得死,他還那麼年輕,他怎麼可以死?”五十不到的人突然就這樣去了,以前那麼康健的一個人。
“常寧讓人給你送了一封信,你看看。”玄燁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一封常寧給明夷的信,在常寧去後馬上有人送到玄燁的手裡,請玄燁轉交給明夷。
明夷聽到這話,馬上從玄燁的手中奪過信,直接拆開。
兩張紙的信滿滿的都是明夷所熟悉的字,裡麵寫的內容,看得明夷揪心的痛,一個她從來不曾接受過心意的人,到最後,唯有一句,下輩子,希望能再遇見你,就算不為人,能與你在一起都是好的。
明夷泣不成聲,“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