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問他,葉征早就陣腳大亂,在她燦爛的笑靨裡,連呼吸都急促起來,聲音也低了幾度,嗓子乾啞,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為什麼?”
白皎:“因為爺爺教過我。”
他點點頭,其實早就聽不清她說的什麼,隻覺她輕柔的嗓音如瀲灩水波,蕩漾進心底。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在他麵前,她逐漸放鬆,展露出的每一麵都讓他驚喜萬分。
葉征低下頭,唇角微勾,向來冷峻的麵龐此時如春風化凍,溫和且柔軟。
她的一切猶如鑽石光輝耀眼,又如磁石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
他正深陷愛情沼澤,不可自拔。
但他沒料到,這是自己跟白皎這段時間的最後一次見麵,他們分開後,白皎便陷入忙碌的學習中,一晃數月過去。
偶爾她也出去轉一轉,這時,大院兒裡的人便會湊過來,跟她打招呼,來來回回在她跟前晃。
她抿了抿唇,是想跟她交朋友嗎?
白皎抬頭看著頻繁路過自己的女生:“你叫……慧慧是嗎?”
後者立刻停下腳步,激動地看著她,眼底迸發兩道希冀:“你、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她看起來挺開心的,眼睛幾乎笑成一條縫,有了劉慧慧的開頭,其他人再也克製不住,一窩蜂地跑了過來。
眨眼間,白皎成了眾人簇擁的對象。
因為她既漂亮聰慧,又心地善良。
說來也巧,一開始她在大院兒的待遇可不是這樣,不少人對她態度不好也不壞,路過也不打幾聲招呼,後來,她路過湖邊,發現一群人圍成一個圈,急得直打轉。
旁邊是全身濕透的男生,一臉惶恐:“怎麼、怎麼辦,劉慧慧她好像淹死了
!”
“找醫生,快找醫生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周圍人憐憫地看著躺在中間的女生:“真可憐,這邊兒離軍醫院好幾裡地呢,等醫生趕過來,說不定人都涼了!”
“就沒其他醫生嗎?”
一群人又急又怕。
夏季天氣炎熱,一群人便盯上了這條清水河,早忘了大人不準下水的囑咐,一個個鴨子似的撲通撲通跳下去,清涼的水一下子撫平了夏天引起的燥熱。
開始他們還在淺水區,後麵便仗著自己會水,往深水區去,誰知道,玩了一會兒才有人發現,劉慧慧竟然不見了!
還是眼尖的陳銘發現她在水裡下沉,立刻遊過去把人拽上岸,可人是上來了,此時卻衣衫濕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個喘氣聲都沒有。
有人結結巴巴地說:她、她不會是淹死了吧?”
一群人嚇得肝膽俱裂。
剛才還活生生的同伴,此時突然成了一具屍體,他們腦子一片空白,正在這時,白皎擠進人群,掃了眼幾人,一眼認出他們是大院兒裡的人。
她道:“大家讓一讓,我是醫生!”
一群人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齊刷刷朝她看去,下一刻,心徹底涼了,這不是白皎,被他們孤立的人。
白皎沒工夫搭理他們,蹲下身,手指按在女生頸側,這裡有著最能確認生死的頸動脈,又掰開眼珠子觀察。
“她還有救!”
她輕輕鬆了口氣,立刻開始救治,不忘囑咐其他人:“你們都散開,不然讓他們圍得那麼緊,空氣不流通,會影響到她。”
“哦,好好好!”
這群人大多數都是十多歲的孩子,像李浩然那人的,那是另一個小團體,彆看大院兒不大,關係錯綜複雜。
這會兒他們嚇都瞎懵了,哪裡還能想到其它,一個個乖得不行,白皎讓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
看到她接下來的動作之後,紛紛瞪大眼睛。
白皎半跪下來,雙手按壓在劉慧慧胸口,這是拯救溺水者的胸外按壓,發現沒有效果之後,白皎掰開她的嘴巴,清除裡麵的雜物,直接俯身,開始人工呼吸,不停往小姑娘嘴裡吹氣。
兩次過後,再開始胸外按壓,如此間斷循環,其他人已經看呆了,小聲嘀咕起來:“這是啥情況,她、她怎麼在親劉慧慧?”
“呀,她在乾嘛啊,這有用嗎?”臉皮薄的女孩子已經不好意思地捂住臉,手指卻張得大大的,遮沒遮好像一個樣?
這群人裡年齡最大的男生聽見這話,臉色不好,剛要說話,忽然聽見兩聲咳嗽。
地上一動不動的劉慧慧猛地噴出一大口水,應該就是之前溺水嗆進去的湖水。
她睜開眼,腦袋像是炸開了,又疼又痛,胸口微微起伏,比之前好多了。
“劉慧慧她醒了!”
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當時他們看見劉慧慧躺在地上,毫無生機的模樣,當初就嚇哭了,這會兒見她睜
開眼,人也能呼吸了,又是一陣歡天喜地。
誰也沒發覺,剛才救人的白皎此時已經默默離開。
一群人反應過來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漲紅。
他們不是是非不分的孩子,之前受人影響忽略白皎,關鍵時刻,人家卻不計前嫌救了自己的同伴,要不是她,劉慧慧可能就徹底救不回來了!
就這樣,白皎和大院兒裡的人徹底破冰,劉慧慧一家人還親自登門道謝,感謝她救了自家孩子。
就連白皎,也被登報匿名表揚了一番。
旁人更加驚訝,她年紀輕輕醫術就那樣好,有人問她那些動作的出處,白皎既然敢用出來,就不怕人查。
正如人工呼吸,其實早在張仲景編纂的《金匱要略》一書中就已出現,而且她日日陪同爺爺在醫院觀摩醫術,誰說不能耳濡目染呢?
1977年九月的金秋,教育部在京市召開全國高等高校會議,徹底敲定,恢複高考!
其實早就有消息傳出,隻是大眾不敢相信,就連下鄉的知青也不敢相信,直到九月份徹底敲定,一夜之間,消息如颶風席卷大街小巷。
發電報的發電報,寫信的寫信,一時之間,教科書輔導書成為眾人瘋搶的對象,一書難求!
白皎家裡,亦是一片輕快的氣氛。
沒人比白老爺子更清楚,他這孫女有多刻苦,除了跟自己去醫院學習,就是讀書,家裡的筆記堆了一摞子。
心情愉悅,臉上便也帶出幾分笑意:“皎皎,高考恢複了,你有什麼打算?”
白皎嫣然一笑,坐在爺爺旁邊:“爺爺,你就彆拿我打趣了,我肯定要高考的。”
白老爺子哈哈大笑:“有誌氣,到時候你打算報哪所大學?清大還是北大?”
瞧瞧他這得意的樣子,張口就是兩所名校,不過,他也不算誇張,畢竟,白皎這段時間的刻苦大家有目共睹。
白老爺子接受過良好教育,若不是要學醫,撐起白家,或許會選擇出國留學呢,因此,對白皎的學習情況,他也算了解。
白皎自己也沒確定,不過有件事她倒是很確定:“爺爺,我想學中醫。”
白家本就是中醫世家,白老爺子聽見孫女這麼說,老懷欣慰,眼圈都紅了起來,他並非什麼都不懂,白家如今也隻剩下他們兩人,他又是個老頭子,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艱難。
並非生活艱難,而是白家的未來。
可即使這樣,他也沒打算強求孫女學中醫,現在是新時代,年輕人當家做主的一代,他又怎麼能做孫女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所以他隻字不提專業的事。
隻是沒想到,白皎竟然主動提出來。
看到爺爺眼睛泛紅,她抿了抿唇:“爺爺,咱們今天出去吃飯吧。”
白老爺子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哈哈,就算你不說,爺爺也得帶你下館子,一定要慶祝慶祝,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報名,有什麼事彆瞞著爺爺說。”
他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
白家平反後的宅院,那些都是白家的祖產,平反後自然要歸還,之前他沒站穩腳跟,不敢輕舉妄動,這會兒也該收回來了。
他記得,有幾所自家的宅院剛好在那兩個學校附近,正好騰出來給她做住宅。
白皎還不知道,老爺子已經連她上學住的房子的想好了。
隻是,說話容易,做起來難。
幾天後,白皎終於確定了以後要考的學校,接著就聽老爺子準備收回房子,那幾所都是四合院,地段更是不錯,在後世來說,那就是學區房和市中心的結合體,雙倍buff加持,價格無可估量。
但是,她之前也看過,那房子裡住著不少住戶,脾氣……不大好。
書桌前,白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一截襯衣提起,露出雪白柔韌的腰身,她舔了舔唇,已經全部複習完了。
那些書,她說句倒背如流都不為過。
其實,房子的事她一早就有解決辦法,之前是為了不惹眼,現在嘛……
少女輕盈的目光在書桌上環顧一圈,除了書本筆記,還有一些彆的東西,精致的小馬筆筒,英姿颯爽,攜裹著主人賦予的氣場,一看就不是白皎的審美。
都是葉征送她的東西。
這段時間,他們沒見麵,交流卻不少。
她刻意沒說四合院糾紛,可她不信,對方一點也不知道。
思忖間,白皎俯下身,望向窗外的秋景,紅唇微彎,在金燦燦的枝葉間,少女笑靨如花。
破敗的四合院前。
白皎動作一滯,茶色眼珠微微一轉,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
男人穿著綠色軍服,暗綠軍褲包裹修長雙腿,紮束進黑色長靴裡,他身上軍裝挺括,勾勒出挺拔矯健的身形。
葉征氣場強大,又是那樣英武俊美。
所到之處,路人不由自主地投以目光追隨,卻在接觸到他漆黑眼眸時,紛紛移開視線,敬畏、懼怕、攝人心魄。
白皎抿了抿唇,好帥。
她沒出聲,眼睛又清又亮,琥珀色的瞳仁像是鑲嵌了一圈閃光晨星,嫣紅柔潤的唇瓣輕輕抿緊,一舉一動無不昭示她不平靜的內心。
葉征不動聲色地斂去眼底笑意,他算是發現了,她很喜歡自己穿軍服,葉征對此無感,可她喜歡……
宛若輕柔的手拂過心尖,他眸光沉沉,越過人群,一眼鎖定白皎:“出來逛街?”
白皎點點頭,鼻尖沾染一抹粉色:“算是吧。”
她沒解釋,葉征卻心知肚明。
因為她,關乎白家的一切他都密切關注,所以,他當然知道,白家雖然平反了,可他們一部分產業,至今還未收回,其中大頭就是這幾所四合院。
他曾調查過這些住戶,實在……不好形容。
得到白皎過來的消息後,他便請了假過來,時間正好。
此時,四合院裡的人家也在討論。
這所四合院曾經還是官員住所,十分寬敞,因此裡麵也住了不少人,七八戶總是有的,個個拖家帶口。
因為不懂維護,曾經嶄新精致的院落已經破敗不堪,地上不少水漬,還有人家養了雞鴨,圈在一角,嘰嘰喳喳地叫著,夏天一到,禽類的糞便氣味簡直衝天,熏得人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院子裡有破落戶,也有精明人,自打白家平反後便一直關心白家動向,他們在這裡住了不說大半輩子,七八年總是有的,現在讓他們搬出去,還給人家,怎麼可能!
京城居,大不易!
再說,他們早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
“唉,甭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聽說了,原來的房主要收回房子了。”
“不成!不成!我不同意!”
“這房子不是早就分給我了嗎,我兒子就在這裡出生的,想讓我們搬出去,絕對不可能!”
“王嫂子,你消息最靈通,就沒啥其他消息?”
這人問的王嫂子,是第一個知道白皎要收房的人,也是她暗搓搓挑動人心,現在見事情按著自己說的方向走,不禁暗暗得意。
她麵上卻一片哀愁:“還能有啥消息?白家要收房子,咱們還能賴著不走?”
“再說了,人家一大家子,現在隻剩下爺孫倆,也是可憐。”
有人抓住重點,眼睛噌一下亮了起來:“你說白家隻剩爺孫倆?”
王嫂子:“可不是嗎?七八十歲的老爺子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孫女,整個白家就剩他們倆了。”
那人眼中閃過一抹狠辣,那就更好了,老的老小的小,拿什麼跟他們一院子人鬥?
心裡這樣想,他卻喊道:“他們就倆人,還想要這麼大的房子,也不怕折了壽!”
“是啊是啊,白家祖上肯定做了啥虧心事,才落得現在的下場!”
“這是要逼死我們啊,倆人還想占這樣的大宅子,真是不要臉!”
一群人是在院子裡討論的,周遭圍牆完全沒有阻擋作用,雜亂無章的討論聲徑直鑽進白皎耳朵裡,其中不乏汙言惡語。
葉征擔憂地看向白皎。
小姑娘臉色發白,呆滯地站在原地,像是嚇呆了。
濃密卷翹的眼睫輕輕顫動,仿佛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惡毒的人。
葉征眉心泛起褶皺,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軟、冰涼。
他心頭發軟,不禁輕輕出聲:“皎皎,你沒事吧?”
白皎抿緊唇瓣,寥寥道:“還好。”
葉征無比溫柔地看著她:“一切有我,我來處理。”
他等了半晌,就在他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複時,小姑娘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聲音微弱,卻足以震蕩他全部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