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2 / 2)

夏淑妃臉色微變,目光閃爍。

宗正拱了拱手道:“還望淑太妃說明白了。”

夏淑妃不由看向自駕臨後,一直不發一言的褚太後,喃喃道:“我,我也是一時糊塗。當時先帝子嗣艱難,除了陛下與福全公主立住了,其他妃嬪要麼懷了保不住,要麼生下後夭折了,唯一保住的二皇子還是個腿腳不便的。”

眾人齊齊色變,這一席話中,指代的含義可太豐富了。宣武帝的後宮中,早期妃嬪其實並不少。然而子嗣連連出事,除了太子,存活下來的兩個皇子一個腿有殘疾,一個有異族血脈,血統不正,以至於太子是唯一的繼承人,連個備選的都沒有。眾人私下也不是沒有議論過,隻不過沒有誰敢拿到明麵上說罷了。

褚太後唇邊閃過一絲冷笑。夏淑妃陡然一驚,低頭道:“我,我悄悄請了玉清觀的道長測算,說這孩子命格不好,若是當皇子養,必是養不住的。我實在沒有辦法,又害怕皇兒出事,這才鋌而走險,想將他偷偷養在宮外。”

宗正道:“若隻是如此,為何不能和陛下直說,將小皇子養在外麵,非要私下做出這等事?”

夏淑妃神色變幻,咬了咬牙道:“也是道長關照的,不能告訴陛下。陛下知道了,這個孩子也就保不住了。”這個當然是托辭。真實情況是她根本不信任宣武帝能幫她保住孩子。

當時宮裡的情況,大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可宣武帝懦弱,又要依靠褚家對付一手遮天的莊閣老,連查尋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她甚至覺得,宣武帝是有意縱容褚皇後如此作為,好讓褚家與他靠得更近些。

她十月懷胎,如履薄冰,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她不能冒險,隻有連宣武帝都瞞住,假托孩子已經亡故。

誰知宣武帝竟會為了安慰她,將榮恩抱回來給她養。

她當時心虛之極,隻以為宣武帝隱約聽到了風聲,故意把榮恩抱回來試探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對榮恩一開始就抱著敵意,無法培養出絲毫好感。

宗正又問:“那薑家為何又肯冒如此大的風險幫你?”

夏淑妃道:“姐姐自幼疼我,凡是我提的要求,她沒有不滿足的。至於姐夫那邊,我也不知道姐姐是怎麼說服他幫我保守秘密的。”

宗正想了想,對趙昶道:“臣問完了。”又問英王,“殿下可還有其它要問的?”

英王搖了搖頭。

夏淑妃一臉慈愛地看向薑羨魚:“娘的孩兒,今日總算可以將秘密說出來,還你身份。”

薑羨魚看向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已經從眾人的對話中明白了前因後果,驀地開口道:“身份,什麼身份?既然是秘密,你為什麼不讓它永遠成為秘密,為什麼今日忽然要說出來?父親母親當初全是為了幫您,這些年更是悉心教養,您卻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他們,您就是這樣報答他們的嗎?”

夏淑妃神色大變,尖聲道:“羨魚,你是在怪我嗎?我不過是說出實情罷了,你難道還不明白,我才是你的母親!”

薑羨魚捏緊拳,死死咬著牙,仇恨地看向她。非但沒有夏淑妃想象中得知身世後的欣喜與對她的孺慕,甚至連從前的親昵都消失不見了。

夏淑妃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驀地掩麵笑了起來,笑得卻比哭還難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這樣。從小到大,誰都喜歡她,誰都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好的都是我,也隻有我!可憑什麼?”她的目中陡然射出凶狠的光來,“憑什麼她理所當然地搶走我的一切,卻不用付出代價?”

薑羨魚愕然:“你瘋了嗎?你剛剛還說,當年是你主動提出要母親收養我的。母親冒了那麼大的風險……”

夏淑妃冷笑著打斷他的話:“那又怎樣,她就能把我的兒子養得連我都不認了嗎?”

薑羨魚匪夷所思地看著她,半晌才咬牙道:“不可理喻!”

夏淑妃麵容扭曲:“不可理喻?那我便讓你看看什麼是不可理喻。”向趙昶下拜道,“陛下,此事我與姐姐姐夫都犯下欺君大罪,請陛下責罰,我絕無二話。”

趙昶看向英王和宗正:“皇叔,三皇伯,你們看?”宗正安王正是宣武帝和英王的堂兄,在族中行三。

英王神情冷漠,沒有說話。

宗正道:“藏匿皇室血脈,欺君罔上,此為大罪,還請陛下定奪。”

趙昶沉吟片刻:“還請三皇伯和皇叔辛苦些,三皇伯主審,皇叔協助,先對相關人等進行訊問,整理出卷宗,等差不多了,先幫羨魚皇弟恢複身份,再將涉及其中的外臣移交大理寺。”

*

雪越發大了,馬車轔轔駛出午門,在雪白的地上壓出兩道深深的痕跡。身後,整座禁宮在風雪中顯得朦朦朧朧。

輕城抱著手爐,指尖兀自冰冷,心頭更冷。

人心之惡竟至於此!夏夫人幫自己妹妹的時候,隻怕做夢都沒想到,會落得這個結果。她的一時心軟,代價是整個薑家都可能成為陪葬。

身後忽然傳來得得的馬蹄聲,似乎有人在喚她。她叫停了馬車,掀簾向外看去。

馬車外,露出英王高大的身形。他披著蓑衣,戴著竹笠,身上已經落了一層雪花,竹笠下,烏眉星目,麵容沉凝。

“皇叔?”輕城驚訝。

“榮恩,”英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克製住,半晌緩緩開口道:“若有難處,可來找我。”說完,也不待輕城答話,驀地縱馬離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輕城愕然:他特意趕上來,就為了說這一句?心中卻生起些許暖意。

她正要叫馬車繼續前行,又有馬蹄聲追上,有人叫道:“妹妹。”她回頭看去,看到薑羨魚追了上來。

他的身份雖未得到正式承認,但幾乎已是確鑿無疑了,宗正自然不會為難他,問了幾句,見他此前確實渾然不知,也就放他出來了。

薑羨魚勒住馬,停在她車旁,他的身上沒有任何遮擋,隻戴了風帽,任雪花落在他身上,整個人都仿佛成了一個雪人兒,素來不笑都帶著三分笑意的風流麵容帶著前所未有的消沉,低低開口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輕城想了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