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黎緩緩敲著方向盤的手指,突然停了。他那揚起的嘴角逐漸平緩,伸手按停了音樂,鄭重地回頭看了一眼。
後座上,中年漢子執著地盯著他看,惡狠狠間又帶了些許蒼涼,整個人顯得疲憊又蒼老;而那中年女人眼眶微紅,又是憤怒又是乞求地看著他,眼神裡的複雜像是超越了凡人淺薄的維度。
他總算知道,小姑娘的蠢,遺傳自哪裡了。
——高高在上又極度冷血的大魔頭,在這一刻,仿佛受到了比拳頭更沉重的打擊。
他曾經做過那麼多十惡不赦的、神憎鬼厭的壞事,卻覺得自己剛剛小打小鬨般的惡趣味,好像過分了。
他忽然有點羨慕起這個脆弱的三口之家,明明自己從前一隻手就能碾死無數個。
然而,就在某些人壓根不存在的良心有點痛,打算提前消除這兩個凡人記憶、結束自己的惡作劇時,角落裡突然傳來的軟軟糯糯帶著抽泣的聲音——
“大魔頭……”,一直不敢出聲的小姑娘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而且居然當著她爸媽的麵這麼喊他。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扁著嘴,破罐子破摔了:“大魔頭,你……你能不能抹除我爸媽剛剛的記憶啊?他們肯定接受不了的。都是我的錯,我之前忘記跟你交代不要漏餡了,我自己剛剛也是昏了頭……好不好?”
“我……我不想他們傷心,也不想他們對我失望。”
小姑娘可憐巴巴地垂了腦袋。
這樣的場麵,除了抹除記憶,不可能再說清楚的,又不能告訴爸媽大魔頭的來曆,隻能求大魔頭了。
年輕人看著小姑娘毛茸茸的頭頂,剛升起來的一丁點良心瞬間泯滅,壓下去的嘴角又翹起,兩根手指頭又不受控製般在方向盤上敲打起來。
心情轉而愉悅。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條件。”
主動走進圈套的周
小慫大喜過望地抬起頭,完全沒發覺白白欠了一個條件:“你說!”
年輕人愉悅地收網:“我還沒想好,想好了再說。”
周晨晨小雞啄米般點頭答應。
後座的夫妻倆此時已經懵了,車裡沒了音樂,剛剛兩人的對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什麼消除記憶?什麼大魔頭?都什麼跟什麼啊?
然而還來不及多想,他們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再睜開眼,車子安安靜靜地行駛在平坦的馬路上。
周毅摸了摸自己腫了個包的後腦勺,痛得“嘶”了一聲,有些莫名其妙,後腦勺怎麼腫了?
他轉身看了一眼妻子,發現她居然也剛睜眼。
夫妻倆懵懵懂懂地對視了一眼,竟然一上車就在人家的車上睡著了?
好像有點失禮啊……夫妻倆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坐直了。
車前,傳來女兒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帶了點鼻音:“嗯……你把我們送到我定的賓館吧。”
而那個剛剛還一臉冷淡的年輕人,竟然抬手摸了摸他家姑娘的腦袋,聲音裡有些愉悅,又有些寵溺:“好,記得換身衣服,彆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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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賓館門口,少黎主動下車,幫他們把行李提上去。
周毅和王春華倒也沒有阻止,跟在後麵,一晚上擔憂的心總算放下來了些。
等他走了之後,王春華一把將女兒按在凳子上,緊張地問起來:“女兒啊,剛剛那個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啊?是你同學?”
周晨晨眼看他們忘了剛才在車上發生的所有事,一顆心落到了肚子裡,輕鬆地點點頭:“他啊,他叫邵黎,是隔壁班的同學。”
隻能借邵大神的名頭一用了。
邵黎?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不就是論壇上,那個傳說中女兒想吃天鵝肉的那隻天鵝嗎?
唉,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傻閨女呢?
然而和周毅不同,王春華心思比較細膩,在她看起來,那男生對自家女兒也不是全無心思,隻是多多少少冷淡了些。
她坐到周晨晨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她:“寶貝,你……你喜歡他,對嗎?那……那他喜歡你嗎?”
女兒沉默了一會兒,側過了身。
王春華在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心裡酸酸的。她以為周晨晨是提
起這個話題,傷心了,於是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摸摸她的腦袋,將人摟進懷裡:“這世上的事,不是都能如願以償的,有時候放棄,也是一條很好的路。總有一天會有人喜歡我們家的寶貝,像爸爸媽媽一樣愛你,把你捧在手心裡。”
沒想到,她話音剛落,懷裡肩膀抖動的小姑娘就抬起了頭。
她彎著眉毛,羞得滿臉通紅,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但一張臉羞澀中又帶了竊喜,小身板驕傲地挺起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才不是呢,我才不喜歡他呢。爸爸媽媽我偷偷告訴你們哦,他早就跟我表白了,是他喜歡我,他可喜歡可喜歡我了,還說就算我不喜歡他也沒關係。嘻嘻。”
嘻嘻,嘻得好。
周毅的心肝激動地顫了顫,和妻子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喜——
這一趟,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