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不在乎金錢和權利,更沒有什麼能激怒他。
唯一讓織田作之助覺得在乎的,也隻有他在龍頭抗爭時收養的五個孩子了。
——那是他唯一的軟肋。
織田作之助收養了五個孩子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這一點隨便問一個港口黑手黨的人就能知曉,但……仍然存在著疑點。
這個疑點,就要看紀德會在什麼時間對那五個孩子出手了。
如果紀德真的是以尋死為目的來到橫濱的話——在紀德看來,隻有織田作之助擁有和他一戰的實力,其他人都不被他放在眼裡。
而織田作之助已經明確拒絕了紀德。那麼為了逼織田作之助用儘全力,以性命為代價進行殺死他的戰鬥,必須要讓織田作之助真正被激怒才行……而且必須要讓他被激怒到寧願違背自己的原則,也要殺了紀德。
能激怒織田作之助的事情唯有一件——殺死五個孩子。
這是初鹿野來夏和太宰治得出的結論。
原本初鹿野來夏是準備直接去帶走五個孩子,好好將他們保護起來的。他和太宰治都知道這五個孩子對於織田作之助來說有多重要,當然不會明知有人要去加害孩子還放任不管。
但就在初鹿野來夏做好去孩子們的住處埋伏起來、熬一個通宵不能睡覺的準備時,太宰治帶來的消息改變了他們的想法。
初鹿野來夏當時正打算出發去孩子們的住處,因而正在給兩把木倉填裝子.彈,同時攜帶了數量足夠的彈匣。如果還是不夠用,那麼就去搶MIMIC的好了,他黑吃黑起來毫無壓力。
在做一切準備時初鹿野來夏的動作都很輕,怕吵醒了又一次負傷、還在沉睡之中的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
他沒說自己要去哪,有些事情是即使同住在一個屋簷之下,也無法輕易說出口的。
就在黑色幽靈差一點就要抱著初鹿野來夏開始飛行的時候,來自太宰治的通訊打了過來。
“計劃可能會有變更。”太宰治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初鹿野來夏心想還好他還沒走,隨即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見到阪口安吾了。”太宰治的語氣頓了頓,“——在Lupin酒吧裡,我和織田作一起見到他了。”
初鹿野來夏張了張嘴,乾巴巴地“啊”了一聲。
太宰治開始為接下來要說的話作鋪墊:“在那之前,織田作去救被MIMIC綁走的安吾了。但安吾被救出來之後,跟著彆的特殊部隊離開了,下了毒讓織田作暫時失去意識。”
毒嗎……初鹿野來夏想了想,如果是毒的話,確實能夠剛好克製“預知幾秒之後的未來”這種異能力。
是毒的話,就算提前預知到了自己會中毒也已經晚了一步,在知道這件事情但時候就已經接觸到毒了,所以根本無法避開,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
但這很顯然,隻有一開始就知道織田作之助異能力是什麼的人,才能設下這樣具有針對性的陷阱。而熟識織田作之助、又能夠設下陷阱的人不做他想,必然是阪口安吾。
初鹿野來夏明悟了:“所以,阪口安吾是間諜?而且……還不隻是一重間諜的身份吧。”
他注意到了太宰治的稱呼。
如果阪口安吾是跟著MIMIC的部隊離開的,那麼太宰治沒有必要稱之為“特殊部隊”,隻需要直說是“MIMIC”就夠了。
會說出這個詞來,就說明帶走阪口安吾的不是MIMIC的人。
“他是三重間諜?”初鹿野來夏猜測,“其實阪口安吾原本是屬於那個特殊部隊的吧?然後第二個是港口黑手黨,MIMIC之前沒有任何接觸途徑,所以是第三重。”
三個組織,對應了三個身份——那麼就是三重間諜了。
違和感、突如其來的MIMIC、織田作之助的委任狀……這一切,都被一條隱隱約約的線給串聯起來了。
而在被解救之後,阪口安吾卻沒有跟著港口黑手黨派來營救他的織田作之助離開、反而還對他設下了陷阱,說明阪口安吾並不忠於港口黑手黨。
逃離了MIMIC的掌控、遭受MIMIC追殺,都能說明他也不可能是MIMIC的人。
排除兩個答案,就隻剩下最後一個了——從一開始,阪口安吾就不忠於港口黑手黨。
“你說對了。”太宰治彼時正站在Lupin酒吧的外麵,懸掛著的燈牌在夜色下散發出微微亮的白色光芒,Lupin的招牌字母格外顯眼,“但他屬於的那個組織,可是大有來頭啊。”
他說話的語調越來越輕,最後模糊在電流聲之中。太宰治抬起下巴,他微微眯起眼睛,氤氳著鳶色的眼瞳中明晰地倒映出了月亮,在雲層中半明半掩,隻泄露出了一段盈光。
“什麼組織?”初鹿野來夏問道。
在太宰治說出“大有來頭”的時候,初鹿野來夏的內心就已經自動列出了好幾個有頭有臉的組織的名字,甚至還包括了東京那邊的王權體係。能讓太宰治覺得來頭大的組織,必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起碼也得是和港口黑手黨一個級彆的。
而日本境內,能和港口黑手黨相提並論的組織著實少之又少。
“隸屬於國家的政府機構。”太宰治緩緩說道,“內務省的異能特務科。”
“國家機構嗎……”初鹿野來夏歎了口氣,“確實是來頭很大的組織啊。”
而且是港口黑手黨不願意得罪的。
如果隻是單純地比較戰鬥力的話,港口黑手黨和異能特務科對上大概會是港口黑手黨勝。但他們畢竟身處日本,由國家管理,向來奉行利益最大化的森鷗外怎麼可能腦子抽了去和異能特務科作對?
“安吾是異能特務科的調查員,潛伏在港口黑手黨是為了監視動向。”太宰治語調平緩,“這確實是異能特務科會做的事情。”
“你這時候來告訴我阪口安吾的身份,是因為異能特務科和港口黑手黨達成了什麼協議,不得不改變對五個孩子的計劃嗎?”初鹿野來夏思考了一下,覺得也隻有可能如此了。
在橫濱,大概也隻有來自森鷗外的命令能讓太宰治退讓一步吧?
“嘛,我隱約猜到了,雖然森先生沒有明說。”太宰治的眼神緩緩變得幽深起來,“安吾怎麼說也在港口黑手黨潛伏了好幾年,他會被視作港口黑手黨的叛徒。如果異能特務科想要保住他,那麼一定會付出什麼代價。”
森鷗外不可能就這麼白白放走阪口安吾的。
初鹿野來夏順著太宰治的思路繼續往下說:“而現在從海外登陸的前軍人、現異能武裝組織MIMIC,會對境內安全造成很大的隱患。異能特務科是表麵不存在的組織,所以他們不可能出麵和MIMIC開戰,而橫濱有能力殲滅MIMIC的組織隻有一個——”
“——港口黑手黨。”太宰治接下最後關鍵的幾個字,“如果森先生真的答應了條件,那麼如果織田作做不到殺了紀德,仍然有危險。”
初鹿野來夏歎了口氣:“所以要改變計劃啊。”
“我猜一猜,我們倆的想法應該差不多吧?”他說道,“要打出圓滿的結局來,就隻能讓MIMIC消失了。”
“但織田君不會殺了紀德,所以這是無法完成的事情。但如果五個孩子被紀德殺死,心中燃氣仇恨的織田君就會如紀德所願,以殺了他為目的戰鬥。”
“所以你想策劃假死。”初鹿野來夏一字一頓,緩緩勾起唇角,“沒錯吧?”
“沒錯。”
太宰治麵色沉靜如水。
******
因為最近橫濱並不安分,織田作之助來看望孩子的次數也變得頻繁了。
照例,他每次來看望孩子的時候,都會去一樓的餐廳裡點一份特辣味的咖喱。
現在是下午,天氣一如前幾日一般沉悶陰鬱,灰暗陰翳的雲層堆堆疊疊地擠在天空之上,潮濕地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初鹿野來夏此時正坐在餐廳不遠處的高大樹木中。他不方便自己出麵,還是普通人看不見的黑色幽靈更好行動,方便他做一些小動作。
從初鹿野來夏在樹上占據的位置,可以輕而易舉地用俯瞰的姿勢,將整個區域囊括於眼中。他本來還覺得有些無聊,但在發現織田作之助來看還之後,這份無聊就一掃而空,初鹿野來夏立刻精神了起來。
織田作之助是準備先進餐廳跟好心的老板大叔打個招呼的。但他剛拉開滑動的障子門進入室內,一個白瓷質的酒杯就骨碌碌地滾到了他的腳下,挨在皮鞋的邊緣。
店內一片狼藉,桌椅、餐具、裝飾……這等等一切,都被人破壞到幾乎找不出一件完好物品的程度。瓷質的餐具落到地上之後就摔得四分五裂,鋒利的瓷碎片四處飛濺。
雖然不見血跡,但織田作之助仍舊心裡一沉,心下認為餐廳的老板多半凶多吉少……可能現在還沒有被MIMIC殺死,但落到他們手裡,已經是非常不妙的事情了。
MIMIC的人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
織田作之助心下一驚,隨後立刻衝出店門,衝向餐廳的二樓——那裡是孩子們居住的地方。
MIMIC要針對的人是他,所以如果來到這裡,目的一定是為他收養的那五個孩子,老板隻是被無辜波及的人,真正的目標在樓上!
織田作之助踩著木質的樓梯衝上二樓,二樓的大門是敞開的,玄關處還淩亂地擺放著孩子們的鞋子。二樓房間的門虛掩著一道縫隙,織田作之助猛地推開房門,孩子們的房間內是和樓下餐廳如出一轍的狼藉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