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衣擺下泅濕的水滴落了下來, 落在地麵上,慢慢地暈開成了一片濃重的墨色,空氣中裹挾著海風的潮濕氣息, 還夾雜著血腥的味道。
那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 剛才的戰鬥讓幾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些傷,被割開的衣物劃痕下是滲出血跡的傷痕,將織物的邊緣也染成了鮮豔的血色。
芥川龍之介扣著初鹿野來夏肩頸的手越發用力, 他垂著頭, 垂在臉側的鬢發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夢破碎了。
連同曾經的一切都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如同被驟然打碎的鏡子。
芥川龍之介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失去了自16歲以後便擁有的意義。
不吠的狂犬從喉嚨深處發出了悲鳴——分明是悲傷絕望至極的慟哭, 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那是悲傷和絕望到了極致之後,連聲帶都無法發出聲音來的洶湧情緒。
一點水珠順著他下頷的輪廓緩緩落在初鹿野來夏濃鬱的睫羽上,將睫羽染成一片潮濕。
這是芥川龍之介第一次哭。
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將眼前的世界暈成一片模糊。
隨後他聽到了什麼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漂浮在空中的沙沙聲響。芥川龍之介眼神一凝,初鹿野來夏身體上的那些傷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修複,原本深刻滲血的傷口立刻閉攏、愈合,最後變成了光潔如新的樣子。
好像那裡從一開始就沒有傷口一樣。
初鹿野來夏原本蒼白的膚色也緩緩地變得有了血色, 連指尖和唇色都重新染上了健康的紅潤之色。
芥川龍之介能更感受到,在這一瞬間,原本了無生氣的身體中突然又一次擁有了心跳和脈搏, 他懷裡抱著的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著身體, 完成由死到生的過程。
初鹿野來夏被眼淚打濕的眼睫微微動了動, 隨後他在芥川龍之介的懷中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如同浸潤了水光的寶石一般綺麗,清澈的眼底倒映出了芥川龍之介茫然無措的臉來。
死而複生這件事,實在是完全超乎了芥川龍之介的預料。
“你哭了?”
初鹿野來夏抬起眼睛, 注視著芥川龍
之介的臉怔怔地低聲問他。他抬手摸了摸臉頰,指腹上觸碰到了一片微濕的水漬,而芥川龍之介的眼眶卻是一片通紅。
他遲疑了一下,隨後抬高了手,曲起食指,將芥川龍之介眼角的淚痕輕輕拭去。隨後他伸長了手臂,環住芥川龍之介的脖頸,將臉埋進了芥川龍之介的肩頸之間。
“對不起……對不起……”初鹿野來夏在芥川龍之介的耳邊低聲說道,他的手臂越收越緊,“……讓你擔心了。”
初鹿野來夏沒有死,他又活了過來。
但芥川龍之介能夠無比肯定,他撈上初鹿野來夏時,初鹿野來夏確實已經死去了……但凡初鹿野來夏的身體中還有一點生機,芥川龍之介都不有那樣悲傷難過到了極致的絕望。
就在芥川龍之介以夢境就此破碎、他又一次失去了重視的人時,初鹿野來夏的複活將他正逐漸從軀殼之中抽離的靈魂強行塞了回去。
他不管初鹿野來夏是什麼人、為什麼可以死而複生,芥川龍之介隻需要知道初鹿野來夏活過來了就夠了。
什麼欺騙、不信任、隱瞞——這些東西在死亡麵前,全都可以被芥川龍之介暫時延後,他不想在經曆了這麼多危機之後去指責些戀人什麼。
本以為徹底失去了、卻又失而複得,芥川龍之介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已經徹底感受到了大起大落,體會過以為初鹿野來夏死亡時那一刻心臟的驟痛、仿佛整個世界崩塌一般的絕望,那一切憤怒也都算不上什麼了。
中島敦和太宰治站在遠處,兩個人一起在夕陽下注視著芥川龍之介和初鹿野來夏相擁抱的身影,橙紅色的夕陽將地麵染紅,兩人的影子在暮光下細細長長。
“太宰先生……”中島敦輕聲問道,“一切都結束了,對麼?”
不可能結束的,隻要有異能力存在,就不可能有“結束一切”這種事情發生。
太宰治的語調微微頓了一下,隨後他輕笑了一聲:“guild不會再做什麼了。”
與謝野晶子單肩扛著一個巨大的旅行袋,她在看到芥川龍之介與初鹿野來夏相擁抱的身影時嘖了一聲,頗為不爽地將巨大的旅行袋丟到地上,旅行包和地麵相觸碰時發出了金屬錯亂碰撞的聲響來。
身
為偵探社的專屬社醫,與謝野晶子到場當然是為了治療那些可能會受傷的社員——然而並沒有必要需要她,也沒有社員受傷,她算是白來了一趟。
她發間的金屬蝴蝶也被暮色染成了淺紅,隨後與謝野晶子便靠坐在身後的欄杆上,她環保著雙臂,裹挾著海濕氣息的海風掀起了她的裙擺。
“不管怎麼說……”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最後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她看著初鹿野來夏的背影,頗為不確定地在心裡又補充了一句,應該是皆大歡喜吧……?
接受擁抱,並不意味著芥川龍之介把這件事情揭過了。
從他親眼看著初鹿野來夏複生的那一刻起,從前很多隻有蛛絲馬跡的事情就被明明白白地擺上了台麵,芥川龍之介在那一刻想通了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