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木生產大隊又名趙家村,現今仍然保有趙姓宗祠。宗祠建在村委,由村裡最年長的長輩負責看守宗祠。
在一眾木屋旁邊看見一座石頭搭建的石頭樓閣,葉蓁發現長木生產大隊並不像趙主任形容的那樣是一個封閉的、落後的小村落。
走近宗祠,葉蓁看到一扇黑色的木門,門高兩米,兩邊貼著對聯,從右邊往左邊念是:爺輩孫輩子孫輩一輩接一輩,父教母教父母教一代教一代,橫聯則是:舉頭三尺。
光從一扇門已經可以感受到宗祠的莊嚴肅穆。
大門敞開,從外麵往裡麵看可以看到一片黑色的寫著名字的木牌,木牌的下方擺著一個四方形的香爐,這會香爐上插著香火蠟燭,白煙繚繞。
葉蓁往前走,走到門口時被攔住。
男人警惕地看著葉蓁,臉上流露出被冒犯的表情。
“您好,我能進去上香嗎?”
男人當著葉蓁的麵關上門,一句話也沒說。
葉蓁擦了擦鼻子,暗自揣摩男人的意思,男人剛才先是攔住讓,然後板著臉關上門,這是不歡迎她的意思吧?
宗祠已經被關上,暫時是進不去了。
葉蓁轉身繼續走,穿過幾座木屋走到宗祠的後門。宗祠後門被人用鎖頭鎖上,鎖頭斑駁,估計有近一百年的曆史。
今天估計是見不到大叔公了。
葉蓁繼續慢悠悠往前走,從村尾走到村中心,又從村中心走到村頭,最後走到家門口。
沈老頭跟沈西幾個在門口乾手工活,長木草木繁盛,沈老頭帶沈西幾個上山扯了一些草藤,打算用草藤編一些簸箕之類的東西。
“媽,你剛才去哪了?”
葉蓁走過去坐下,“去了一趟祠堂。本來想去祠堂找人,不過在祠堂門口被攔下,這裡的人似乎不歡迎外人進他們的祠堂。”
沈老頭把編了一半的籮筐放下,“不,不是不歡迎陌生人,是不歡迎女人。”
葉蓁被沈老頭的話提醒了,是了,有些地方有不許女人進入宗祠以及祭拜祖先的規矩。今天是她莽撞了,下次要更謹慎一點才行。
沈西給簸箕編上把手,“你要去找誰?”
“找大叔公。”
聽說大叔公識文斷字,她想去見一見大叔公,跟大叔公聊一聊建學校的事。
沈西拿起一根拇指粗的草繩,“大叔公不住祠堂。”
沈西不僅嘴甜還特彆能八卦,葉蓁攔住沈西的肩膀,“三兒子啊,你知道大叔公住在哪裡嗎?”
沈西頓時就笑了,“我當然知道。”
“媽,我有一個叫趙禮的朋友,他爺爺就是大叔公,聽趙禮說因為他爺爺輩分高,因此他的備份也很高。他跟大隊長的爸爸同一個輩分,大隊長要喊他叔。”
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葉蓁急忙又問,“你那個叫趙禮的朋友住在哪裡?”
“山腳下的木屋。”
沈西站起身,“我跟趙禮關係可好了,可以介紹你跟趙禮認識喲。”
沈風插話拆沈西的台,“才不是呢!媽,人家趙禮根本不搭理三狗子,是三狗子跟狗皮膏藥一樣纏著人家,人家是煩他才跟他說輩分的事。”
“媽,你彆聽五狗子的,五狗子什麼都不知道。”
葉蓁剛才才去過祠堂,現在不著急去找大叔公,“一會再去吧,走了一天累了,我需要休息一會。”
沈風走過去攙扶葉蓁,“媽,我扶你進屋,小心台階啊。”
沈西扯住沈風的衣領,“狗腿子,肯定是又想騙咱媽的羊肉脯。”
沈風惱羞成怒,“才沒有,我是心疼媽媽!”
葉蓁攔住沈風的脖子,“我五兒子真貼心,真是媽媽的小水壺,跟媽媽進屋,幫媽媽捏一捏肩膀。”
沈風趁葉蓁不注意扭頭衝沈西做鬼臉,沈西冷哼一聲,“狗腿子!你等著!”
葉蓁將沈風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笑了笑假裝沒看到,帶著沈風繼續往前走。打開門,拉出椅子放到門口,自己坐到椅子上。
“來五兒子,給媽媽捏捏這裡,這裡酸得厲害。”
沈風走到葉蓁身後,踮起腳尖給葉蓁按摩肩膀,“媽,這力道可以嗎?”
“可以再用力一點點。”
沈風加大力度,“媽,我今天這麼乖,可不可以吃一點點羊肉脯?”
葉蓁閉上眼睛,嘴巴微張,發出輕微的呼嚕聲,一副熟睡的模樣。
沈風知道葉蓁在裝睡,伸手推動她的肩膀,“媽,你又裝睡?”
葉蓁轉過身,臉上還是一副熟睡的模樣,右手卻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膀,示意沈風繼續按摩。
沈風撅起嘴巴,媽媽真是太壞了。
葉蓁一開始是裝睡,後來被風一吹漸漸就睡著了,等她醒來時天已經暗下來,家家戶戶的屋頂上升起炊煙。
錢小花從葉蓁旁邊經過,“老二家的彆睡了,趕緊起來吃飯。”
葉蓁站起身伸懶腰,打著哈欠跟在錢小花身後進屋,“今天的菜真豐盛。”
擺上擺著六個菜一個湯,湯是羊骨湯,菜是用當地食材做的燉菜和涼拌菜。
錢小花夾一筷子菜,表情特彆得意,“還行吧,這些菜都是彆人給的。”
葉蓁吃一口菜,“您人緣真好。”
這話錢小花愛聽,“那是,我走到哪裡都人緣好。”
一家人邊聊天邊吃飯,吃過飯葉蓁喊住沈西,“三兒子,一會咱們去趙禮家。”
沈西打了個飽嗝,“這個時候去嗎?”
“嗯呐。”
轉過身麵對錢小花,“媽,一會我拿個羊腿送人。”
錢小花心疼得不行,家裡統共隻剩下十來個羊腿,老二家的開頭就是一個羊腿,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一定要送羊腿?我那邊還有一些魷魚乾,送魷魚乾行不行?”
“行啊,麻煩媽裝一隻羊腿再裝小半斤魷魚乾。”
錢小花登時就翻起白眼,但她已經不是無知的老太太了,知道葉蓁是想送東西打通關係,因此即使心裡不願意,還是給葉蓁拿了一條羊腿以及小半斤魷魚乾。
葉蓁左手拎著大羊腿,右手提著魷魚乾,跟在沈西身後前往大叔公家。
不一會,倆人到達大叔公家門口。
沈西小跑過去敲門,“趙禮,我是沈西啊,我來找你來了。”
屋裡走出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葉蓁猜測這位少年應該就是趙禮。
趙禮自認跟沈西不熟,但是沈西這個人自來熟,即使趙禮幾次三番撇清跟他的關係,沈西還是一如既往地纏著他。
他從來沒見過沈西這樣不要臉的人。
沈西走過去抱住趙禮的肩膀,“趙禮啊,這是我媽媽,我媽媽找你爺爺有事,你進去跟你爺爺說一聲唄?”
趙禮抖開沈西的手,“我爺爺出去了。”
“不可能。”
沈西拉著趙禮往前走,“這會是吃晚飯的時候,你爺爺不可能去彆人家。”
“我爺爺去祠堂了。”
沈西轉了轉眼睛,“這樣啊,那你能帶我們去祠堂找你爺爺嗎?”
趙禮使勁甩開沈西的手,“不行,我們這裡的祠堂隻能在祭祀時開門祭拜。”
葉蓁看出趙禮在撒謊,沈西厚著臉皮央求,“趙禮啊,咱倆是好兄弟,看在咱倆關係鐵的份上,你帶我媽媽去見你爺爺好不好?”
趙禮忍不住翻白眼,他們什麼時候關係鐵了?
倆人昨天才認識,他連沈西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趙禮被沈西纏得沒辦法,黑著臉答應進去幫忙傳話。沈西鬆開手,攔著趙禮的肩膀跟他一起往前走,“走走走,咱們一起走。”
走到門口,沈西回頭,“媽,你在門口等我,我很快就出來。”
葉蓁點頭,示意沈西不用著急。
沈西進入大叔公家,葉蓁放下東西,走到門邊等待沈西的消息。
十分鐘後沈西跑出門,“媽,大叔公答應見你了。”
葉蓁提起大羊腿,跟在沈西身後進入大叔公家。大叔公家不大,跟沈家一樣有五個屋子,正中間的屋子是大叔公的房間。
葉蓁把東西遞給趙禮,跟著沈西進入大叔公的房間。
大叔公輩分很高,年齡也很大,虛歲是八十八歲,足歲是八十六歲。
在他們進屋時大叔公站起身,“是你要見我?”
“是的,我是葉蓁,叨擾您了。”
大叔公精神氣很足,身上穿著黑色的褂子,潔白的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手上拿著手杖,半眯著眼睛,不怒自威。
大叔公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葉蓁走過去坐下。
見到大叔公的當下葉蓁推翻對長木生產大隊的原有認知,這是一位睿智的長輩,在他的麵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將無所遁形。
大叔公先開口,“我知道你,聽大隊長說你是一名老師,上邊調你來我們這裡開學校。”
葉蓁乖乖點頭,“是的。”
大叔公嚴肅著一張臉,“你對我們長木生產大隊了解多少?”
沒見到大叔公之前葉蓁敢說自己對長木生產大隊不算了解,但基本知道長木生產大隊的生活情況,但是見了大叔公後她不敢說了。
“完全不了解。”
“你還算坦誠。”
葉蓁動了動發麻的手指頭,她最怕這種嚴肅的大家長了。
大叔公看出葉蓁的緊張,朝門外喊,“老大過來倒茶。”
門外走進來一個六十來歲的男人,男人手裡拎著一個茶壺,進屋後徑直走向葉蓁,拿出一個大海碗給葉蓁倒了半碗茶。
男人的年紀比葉蓁大,葉蓁急忙站起身,雙手接過茶碗,“謝謝,您辛苦了。”
大叔公很滿意葉蓁的表現,臉上的嚴肅表情緩和幾分,揚起手衝男人說:“出去吧,看好門,彆讓孩子們進來打擾我們說話。”
“是。”
男人往外走,大叔公示意葉蓁喝茶。
葉蓁趕緊抿一口茶,她太緊張了,根本品不出茶水的味道。
“彆緊張。”
葉蓁放下大海碗,雙手拘謹地扯著衣角,“大叔公,您能跟我說一說長木生產大隊的情況嗎?”
大叔公重新板起臉,“外麵的人都傳我們長木生產大隊是野人,固執、沒文化、生產落後。其實外麵的人不算傳錯,相比外邊的生產大隊,我們長木生產大隊確實非常落後。”
“你說你要來我們這裡建學校,你能教我們的孩子學什麼知識?《百家姓》?《三字經》?又或者是《九章算術》?”
葉蓁深呼一口氣,“不,我可能教不了長木的孩子學習您說的這些知識。”
大叔公抬起眼瞼,“為什麼?”
“因為您已經教過了,您知識淵博,我無法跟您相比。”
她仔細觀察過大叔公的手,發現大叔公右手的中指上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這是長時間使用毛筆練字弄出來的繭子。
不僅如此,剛才進屋時她聞到屋裡有一股濃鬱的墨水味,且床頭的位置擺著一本泛黃的書籍,由此可見大叔公現在還保留著練字的習慣。
還有,大叔公的孫子趙禮身上有一股儒雅的書生氣,一般人可養不出這樣的書生氣,隻有常年接觸儒家文化的學者才會產生這種由內往外散發的儒雅氣息。
聊到這裡,大叔公第一次正眼打量葉蓁,“你是個聰明人。”
“您太抬舉我了,實際上我是一個蠢人。”
大叔公收回視線,“我們回到剛才的問題,你打算教我們長木的孩子學習什麼樣的知識?”
葉蓁本來打算教孩子們學習拚音、漢字、數學以及基本的遣詞造句,但是跟大叔公聊過後她推翻之前的打算。
長木生產大隊恐怕是一個藏龍臥虎的生產大隊,這裡的人從小跟大叔公學習文化知識,他們的文化儲備不比葉蓁少。
在這樣的情況,葉蓁如果說要教授他們文字,教授他們數字,必然會惹出笑話。
“我不知道。”
葉蓁實話實話,她需要回去重新做計劃。
大叔公站起身,“時間不早了,你回吧。”
葉蓁站起身,“我還能來找您聊天嗎?”
“隨時歡迎。”
葉蓁被送出門口,與其同時沈西也被趙禮推出門口。
沈西揚起手大聲乾趙禮告彆,“趙禮再見啦,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一名女同誌塞給葉蓁一個籃子,按住葉蓁的手不許葉蓁把籃子還給她,“這是回禮。”
葉蓁隻好接過籃子,“今天打擾了。”
母子二人慢悠悠回家,沈西喜歡說八卦,一路上就沒有停歇的時候,“媽,趙禮他識字,我剛才還想用畫本哄他,沒想到他對畫本一點都不感興趣。”
“還有啊,趙禮跟小老頭似的十分迂腐,剛才我看見你跟老爺爺在屋裡聊天想要過去找你,但是趙禮不讓,跟我說什麼: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媽,趙禮太有意思了,我明天還要去找他玩。”
“對了,我可以給他看《西區沙漠探險記》,他一定會喜歡《西區沙漠探險記》。”
《西區沙漠探險記》是葉蓁兩年前畫的畫本,沈西很喜歡這本畫本,經常用這本畫本去跟彆人交朋友。
葉蓁有預感沈西會在趙禮身上吃癟,趙禮明顯被大叔公管得很嚴,他的性子已經定型,性子像極了大叔公,對自己要求很高。
葉蓁想了想開口說:“三兒子啊,幫媽媽一個忙。”
“您說。”
葉蓁低下頭,湊到沈西耳邊小聲說話。
次日下午,沈西帶著一身的泥土回家,進屋的第一時間是去找葉蓁,“媽,媽媽,你讓我辦的事情我辦成了。”
葉蓁拉住沈西,“你身上怎麼回事?”
沈西一點都不介意身上的泥土,拉出椅子坐下,“打賭輸了。”
“您不是讓我出去跟趙禮他們交流文化知識嗎,所以我今天特意去找趙禮比造句子。媽,你猜我跟趙禮比造句子誰贏了?”
葉蓁看向沈西的衣服,“這不是很明顯嗎?”
沈西咯咯笑出聲,“我輸了。我跟你說趙禮可變態了,我跟他比造句子,他卻給我出對聯,出了個什麼畫上荷花和尚畫。我哪裡懂這個,想了半個小時也沒想出來。”
“比賽第一局我輸了,我不服輸,於是我們約定好三局兩勝,第二局我們比算數,我給他出了一道一百以內的加法,結果你猜怎麼著了。”
葉蓁再次看一眼沈西身上的泥土,結果不是很明顯了嗎?
沈西拍了拍身上的泥,笑得更開心了,“我又輸了,趙禮算東西可快了,他有一個黑色的算盤,啪啪幾下就算出答案。”
“然後他給我出了一道題,題目可難了,我給你念一下開頭:設有乾坤一周為360,今乾五步,坤六步,問乾坤的周長為幾何。”
“乾坤是什麼東西?跟咱們之前玩的乾坤牌有關係嗎?唉,我實在搞不懂這個乾坤是什麼東西,隻能認輸。”
“本來我們定好三局兩勝,我想著這樣下去不行,又說服趙禮重新定下五局三勝,於是我們開始進入第三輪比賽。”
“第三輪我們比背書,趙禮太恐怖了,不管我翻開哪頁書他都能倒背如流,像什麼《論語》、《三字經》更是能一口氣從第一頁背到最後一頁。”
“第三輪我又輸了。媽,你為什麼讓我去跟他們交流文化知識?”
葉蓁是想摸趙禮的底,正所謂知己知彼才能做到心中有數。總結沈西的話,可以得出趙禮知識淵博,很可能熟讀古代啟蒙書籍。
這下子可把葉蓁愁住了,她該怎麼做才能在長木一鳴驚人,讓長木人民接受她並且主動提出修建學校?
沈西拉扯葉蓁的手,“媽,你還沒回答我呢。”
葉蓁伸手揉了揉沈西的大腦殼,“媽想通過你跟趙禮交流文化知識對比你們兩個人的學習情況。”
沈西張開雙手往後躺,“我跟他沒法比,他比我厲害太多。”
葉蓁拿出手絹給沈西擦臉,“不一定,他擅長讀書,你擅長做衣服,各有各的長處。”
沈西頓時高興了,蹦蹦跳跳往外走,“媽,我回房間換衣服。”
“去吧。”
靈機一閃,葉蓁猛地站起身,有了,正如她跟沈西說的那樣,人各有長,她因為喜歡看荒野生存之類的紀錄片因此跟著紀錄片設計了不少半自動化農業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