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自然是氣話。
他們從小一同長大, 慕容無隅太清楚尹希聲的痛點。
在地球時, 因為看見她與慕容瑾太過親-密, 為了皇室的聲譽,他就曾拿這種話來刺她。
即便到了現在,慕容無隅仍記得當時尹希聲的模樣。
原本笑容滿麵的少女, 在聽見他的話後, 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空白一片,呆滯地凝視著他,半晌才似是明白過來,一串串淚珠啪嗒啪嗒掉下來, 神情猶如末日降臨, 全身都在劇烈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 見到她這個近乎崩潰的樣子。
慕容無隅最初是慌亂後悔的,可不知為何,一股滿足和愉悅瞬間充斥了心臟。
隻有這一刻,他的未婚妻滿心滿眼裡隻有他, 沒有任何其他人, 他是她的全世界!
那種感覺,像是心臟要爆炸了般。
慕容無隅很迷戀這種感覺,身體都因此而顫栗, 卻又不願意看見尹希聲痛苦,輕易不敢拿出這種話來,可如今他覺得是時候了。
他抱胸緩緩靠在牆壁上, 目光冰冷地看向尹希聲。
翹著腿坐在姬格彩後腰上的少女,聽見這話後不複方才的無所謂,臉上瞬間變得空白,神情有些呆滯。
來了。
慕容無隅眉心微微舒展,劇烈的頭疼似乎都緩解了不少,唇角不自覺勾勒出愉悅的弧度,頓時又覺得這樣不應該,骨節分明的右手遮住下半張臉。
不知道為什麼,在麵對尹希聲時,他心底暗藏的黑暗似乎總會蠢蠢欲動。
占有她!
控製她!
將她關在鳥籠中,不讓任何人看見,成為你一人的金絲雀!
內心深處,仿佛總有什麼聲音在向他叫囂著,慕容無隅並不理會,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種下了病態的種子。
“……你如果現在認錯,把我從黑名單裡拉出來,並且保證以後不會耍這種小脾氣,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
慕容無隅終究是心疼了,不自覺說出了軟話,想要給尹希聲一個台階下。
他艱難地直起身,卻因頭疼有些搖搖欲墜,“我對尹初雪沒有絲毫想法,隻是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女孩子,你不要總是找她麻煩,彆再鬨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過來——”
慕容無隅勾起尹希聲曾說過最喜歡的笑容,展開雙臂。
可對方卻沒有像過去那般飛撲到他的懷裡,隻是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神情中充滿了……感激?
感謝他,原諒她嗎?
慕容無隅心情輕鬆了許多,果然這幾天她就是在耍小脾氣,心中大石頭也落了地,既然她已經激動到失去了行動能力,那麼就由他走到她身邊。
他努力撐著幾乎倒下的身體,一步步向尹希聲走去。
每走一步,頭痛就加重一分,可眼前的少女卻越來越近。
隻要再近一點。
就能碰觸到她了。
她一定很惶恐,很害怕,不過不要緊,以後全部都可以由他來承擔,她隻要躲在他身後就可以了。
“不要怕,我……”
“真、真的嗎?”
慕容無隅剛張開口,尹希聲驚喜的聲音瞬間響起,她激動地隔著袖子握住了慕容無隅的手腕,“太子殿下,謝謝您不娶之恩,您能再說一遍嗎?剛才我沒打開光腦,忘錄音了,太感謝您了!”
說著,尹希聲打開光腦,殷切地看著慕容無隅。
“……彆說氣話了。”
慕容無隅低頭看著少女握住自己的手,才發現那雙原本纖細白淨的手,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傷痕,他遲鈍地想,等到尹希聲認錯後,就找醫生好好看看她的手。
“我沒有說氣話,剛才真的忘了錄音,請太子殿下再說一遍,解除婚約什麼時候?明天行不?今天我也不在意呀!”
未婚妻還在不斷說著違心的話。
慕容無隅蹙緊眉頭,好吵,太吵了!
“住嘴!”
他低吼出聲,伴隨著他的聲音,一道鈴聲響徹在整個醫務室。
兩人俱是一頓。
慕容無隅瞥向了光腦,上麵[遠古牌充電寶]的名字不斷閃爍,他愣了愣,陡然意識到——
是慕容瑾。
明明說過回到帝都後,為了避嫌就不聯係尹希聲了,怎麼現在卻食言了!
慕容無隅心中生起一股怒火,他冷冷盯著那個名字,看著尹希聲鬆開抓住他的的手,轉而去摁接通鍵。
嗬。
拉黑他,卻去接彆的男人。
他再也無法忍受,手指迅速摁斷了通訊,然後攥住尹希聲的手腕,狠狠釘在了床鋪上,暗啞的聲音壓抑著無儘的怒氣。
“尹希聲,你很好。”
尹希聲吃痛地悶哼了一聲,慕容無隅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覺得腦袋猶如被無數根針不斷刺入,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連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了許多,卻能看清應該對他充斥著滿滿愛意的眸子,此刻全是厭煩。
為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
僅僅幾天的功夫,那個說即便是下輩子,也永遠愛他少女完全變了!
慕容無隅緊緊攥住尹希聲的手腕,雙眼因頭痛而微微赤紅,咬牙切齒道:“休想!今天我就告訴你,想要解除婚約,想都彆想,即便是化成了骨灰,你我也會是同槨下葬!”
“……操!”
尹希聲口吐芬芳,瞧瞧這是人話嗎,簡直是最惡毒的詛咒!
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可右手被緊緊攥住,剛才慕容無隅毫無預兆地雙手撐在她頭頂兩側,導致她的二郎腿給彆住了,痛得她隻想罵娘。
索性還有一隻手,是自由的。
她高高揚起左手,狠狠地向慕容無隅臉上招呼,可下一秒,頭頂的男人忽然砸了下來,沉重的身體壓得尹希聲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長腿踹到另個床腳上,發出極大的響聲。
而她的巴掌,也因為這個變故,變成抵在了慕容無隅胸前。
尹希聲:“……”
尹希聲:“???”
是我的猶豫,讓你過了火。
“太子殿下!”
醫務室的大門忽然打開,聽見聲響的副官闖了進來,剛剛隻有一個學生跑出來,他詢問過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聯係了前輩後,前輩讓他一旦聽到什麼巨大的動靜,不用管什麼,立即進去。
副官聽從安排,聽到屋內不對的聲音後,沒有半分猶豫地踹開了門。
卻見到一副叫人欲言又止的畫麵。
向來在外人麵前,自矜尊貴的太子殿下霸道總裁般壓在太子妃身上,而太子妃的動作似是抗拒不成的受害者,隻是臉上神情不太配,一副殺人未遂的模樣。
如果隻有他們兩人,那還算正常。
偏偏太子妃身下,趴著個生無可戀的姬格彩,這樣奇妙的嬲畫麵,讓進來的人,不僅不覺得羞澀難當,反而沙雕到有點想笑。
“太、太子妃殿下,發生了什麼?”
副官已經發現慕容無隅昏迷,他連忙上前扶起太子,尹希聲得以解脫,想要錘錘自己麻掉的腿,可右手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她抽了抽嘴角,右手上下左右瘋狂擺動,想要掙脫開。
可慕容無隅的爪子,猶如鉗住了般,怎麼也不鬆開,隨著她的動作一同行動。
旁邊副官看不下去,摁住了尹希聲的動作,“太子妃殿下,這樣會弄傷太子的,屬下看看可以讓太子鬆開嗎?”
說著,他低頭看向慕容無隅抓住尹希聲的手。
副官的力氣自然比尹希聲大,他仔細評判了下,在不傷害太子的情況下,用巧勁開始緩緩掰著慕容無隅的手指。
路醫生也在同時檢查慕容無隅的身體情況,可不論如何檢查,都沒檢查出有什麼大問題,疑惑地蹙起眉頭。
副官焦急問:“醫生,殿下身體有什麼問題嗎?”
路醫生搖了搖頭,“他們兩人鬆開後,儘快把殿下送入皇宮,我才疏學淺,看不出殿下到底出了什麼事。”
副官這下慌了,更急切地掰起手指,然而太子的手如同本身就長在尹希聲手腕上一般,他忙碌了半天,也毫無用處。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久,太子妃的臉色也越來越黑,副官急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此時,門外趕來了在太子身邊最長的副官。
陳學從地球時就跟隨太子,自然最清楚這兩人的關係,見到這個畫麵,想也沒想地嗬斥:“鬆開乾什麼,直接讓太子妃陪著回皇宮,殿下醒來不就自然鬆開了嗎?”
“快!彆耽誤殿下身體。”
副官恍然大悟,連忙與陳學一同撐著昏迷的太子起身。
陳學是個老油條,很快就看出尹希聲的不同來,他也當她是在鬨脾氣,可作為下屬,不可能像太子般訓斥太子妃,於是耐下性子擺事實,講道理。
“太子妃殿下,您現在也無法掙脫,不如跟著我們回皇宮,這樣耽誤下去,太子殿下要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我都擔待不起。”
尹希聲自然清楚,不爽地嘖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剛要走出醫務室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頭指著喜大普奔的姬格彩,“你和寧河好好洗白白等著爸比回來,監督你們在社會性上壯烈身亡,跑是沒用的,現在不如好好考慮下如何優雅地狗叫。”
姬格彩:“!!!”
姬格彩和躲在暗處的寧河,瞬間扭曲成呐喊,兩行寬淚都無法代表他們此刻臥槽的心情。
由於尹希聲與慕容無隅成了連體嬰,他倆一同坐在了懸浮車後排,尹希聲靠在車窗上,看著飛速滑過的風景,忽然想起剛才慕容瑾的通訊,於是便想打過去,卻見慕容無隅的大手正好抓在便攜性光腦手表上。
尹希聲:“……”
好叭。
反正也要去皇宮,到時候直接問什麼事就好了。
*
尹希聲是不在意,可皇宮中的的慕容瑾卻狠狠把光腦扔了出去。
半晌。
他‘嘁’了一聲,又晃晃悠悠的,不情願地撿了回來。
索性現在光腦抗打擊能力強,壓根不會摔壞,慕容瑾聽著上麵拒接的提示音,挑了挑眉也掛斷了。
反正。
等一會兒,尹希聲那家夥就會打過來。
慕容瑾托著腮等待。
一分鐘。
三分鐘。
十分鐘……
靠!
他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罵罵這個目無尊長的小混蛋,祖宗去得通訊,掛斷也就算了,居然還敢不回?
慕容瑾頃刻找到了理由,自得地再次打了過去。
然而,仍然無法接通。
慕容瑾把可憐的光腦,再次丟了出去。
他看了眼旁邊做好的抹茶蛋糕,歪頭想了想,畢竟他是個疼愛晚輩的慈祥祖宗,何況蛋糕做多了,根本吃不了,反正那頭豬也愛吃,全部塞給她也不算浪費。
可她卻不接通訊。
“……那我就全吃掉了。”
慕容瑾端過精-致的蛋糕,叉起一塊兒送入嘴中,動作十分生猛,一副要把誰生吞活剝的樣子。
然而他確實不愛吃這些甜的,沒吃幾口就放下了。
佯裝無意地又摸回了光腦,也不知在在對誰說話,“就最後再撥一次,那小混蛋若是再不接,就算她來皇宮,我也不去見她了。”
[……您所撥打的國民號,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慕容瑾微笑,“等著吧,小兔崽子!”
“慕、慕容瑾殿下!”
門外忽然響起人聲,慕容瑾懶懶地瞟了一眼那邊,應該是皇宮的守衛,“什麼事?”
守衛不敢踏進房間一步,肌肉都在恐懼地顫抖。
“太子妃剛剛囑托屬下,說剛去了太子的寢殿,您要是有重要的事,可以去找她,如果沒什麼重要的,就以後再說,現在不太方便。”
慕容瑾冷哼一聲。
這特麼是人話,以為他堂堂慕容皇室祖宗這麼有閒功夫,還要特地去找她。
“……我知道了,在哪個寢殿?”
哦豁,真香!
守衛如實答道:“在東寢殿,那麼屬下就告退了。”
說完,得到慕容瑾的準許後,守衛如同後麵有火燒般,急急慌慌地撤離,不敢在雷霆殿逗留半分,仿佛下一秒就會喪命當場一般。
慕容瑾看著守衛逃離的身影,目光冰涼如水。
“……怕什麼,不是已經有壓製了嗎?”他摸了摸夾在上半耳廓的紅色抑製器,小心裝好了剩餘的抹茶蛋糕,緩步走出荒無人煙的雷霆殿。
整整一條長廊,唯有他踽踽獨行的身影。
*
尹希聲百無聊賴地倚靠在床邊,跟陳學要了台光腦好好學習,雖然她是重活一世,但前世不好的地方,她這一世也不可能開掛瞬間變好。
前世,尹希聲一顆心全拴在慕容無隅身上。
學習是啥?
哪有那個時間,她要鬥小三,學禮節,討好彆人,忙得不可開交。
每次大考,都是靠著慕容瑾,低空滑過。
這次她要成為帝國戰神,不止是武力上傲視群雄,學習上也不能太差。
於是慕容瑾走進來看見的,就是完全不受旁邊影響,認真學習的尹希聲。
他沉默了半晌,抽著嘴角問:“……你是誰?為什麼跟我們家那頭豬這麼像,而且還臭不要臉地坐在我家無隅身邊?”
尹希聲抬起眼,看見慕容瑾手上提著的蛋糕盒時,眼前瞬間點亮,主動拿了過來。
“眼瞎就去治一治,出來要是電到什麼人就不好了。”她放下光腦,身殘誌堅地單手開盒子,“我聞到抹茶的香味了,是抹茶蛋糕?”
“我來。”
慕容瑾實在看不過去,把蛋糕盒搶了過來,“豬都這麼不客氣嗎,我讓你吃了嗎,你就搶來吃!”
他不著痕跡地瞟了眼兩人相連的手,頓了頓,又嘲笑道:“怎麼回事一隻手廢了,現在也算是殘障人士,要不要祖宗給你申請點補助,來張口——”
尹希聲沒有順勢張口。
過去她一直生活在地球,身邊隻有慕容無隅和慕容瑾,其他全是仿生人,副官雖然有時在,但也不經常來,對於男女之間的安全距離沒有具體的概念。
隻知道,慕容瑾救過她,還是慕容無隅的祖宗,未來會在各個方麵幫助到慕容無隅。
作為知恩圖報的賢妻,她自然掏心挖肺地對慕容瑾好。
即便這小祖宗剛從冰凍倉裡爬出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啊,好胖的豬。”
尹希聲那時,因為常年不見家人,抑鬱又暴飲暴食,導致份量直線上升,卻毫無自覺,慕容無隅從沒說過什麼話,還常常喜愛地捏捏她的小肚子。
然而,慕容瑾嫌棄的表情和語氣,徹底惹惱了尹希聲。
她開始控製飲食,進行訓練,每天都會在實驗室外,對著百無聊賴關在實驗室裡的慕容瑾,驕傲地展現自己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