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風站在原地,不說話,靜靜地盯著唐舒看。
唐舒也毫不猶豫地回看她,兩人似乎在用眼神交鋒。
半晌後,陳南風輕笑一聲:
“你究竟想要什麼?資源,錢,還是碾壓我的快感?”
唐舒低聲道:
“都要。”
陳南風嗬嗬一笑:
“可不管你要到了什麼,她還是在我這裡。”
唐舒咬著牙,卻無法反駁,隻說:
“至少我得到了碾壓你的快感。”
陳南風道:
“所以,這就是你賣慘引導輿論的理由?”
唐舒:
“賣慘這種手段,娛樂圈誰還不用一用呢。這已經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了,你如果要混圈,還得好好學學。”
陳南風:
“我賣慘也沒用,我學不會你的手段……“
唐舒輕蔑的笑:
“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甚至一個低低的語氣詞,就可以達到我想要的效果。可你以為這簡單嗎?這也是我多年磨煉出來,練習出來的。”
陳南風:
“你不是出道就很順利?”
唐舒:
“我?順利?”
她難以置信般,對著天空大笑起來,好似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她伸出手,緩緩拂過耳邊的鬢發,目光遠遠地越過陳南風,看向最遠處的那些高樓大廈,看著那些浮華世界裡的燈紅酒綠。
“我爸破產的時候我才出道,背負著全家的債務,出道以來賺的每一分錢都填進債務裡;我寫歌,每一首歌都要被人用成名曲對比,到現在還在吃那幾首爆款的紅利,根本沒辦法超越以前的自己;我,順利?這兩個字從來都跟我搭不上邊,我的粉絲又少又笨,不會給我拉路人緣,隻會到處瘋狗一樣亂咬,我的生活一片混亂,熬夜時差,經紀人還給我壓資源,想推他手裡的新人——我甚至十年,整整十年沒有吃過一口奶油蛋糕了,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禮物。”
她不知是在傾訴,還是在夢囈,發狂一般,越說到後來越著急,字詞仿佛自帶魔力,從她口中自動地湧出,她幾乎都無法控製自己。
直到最後一句。
說到“奶油蛋糕”時,她忽地低下聲音,慢慢說完了最後一句。
說完這一切,她仿佛如夢初醒,定睛看向陳南風。
然後慘淡地笑:
“不知道我怎麼會說這些。陳南風,這就是我,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承認是我算計了你,但我也同樣承認,再來一次我也一樣會算計你。因為我就是這樣卑劣又惡心的人,我也討厭這樣的我,可是我要吃飯,要熱度,要成為流量,要得到我喜歡的人,這樣才有足夠的錢,足夠的關注,足夠的……愛。”
陳南風聽得呆住了。
一時間,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剛才的一場瘋狂仿佛被狂烈的秋風吹散,寂寥的氣息,在天台上四處散落。
到後來,陳南風說:
“我知道了。”
她從外套的紐扣位置,取下一個東西,遞給唐舒。
唐舒驚愕地看著她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個非常小的針眼攝像頭,偽裝成紐扣,隔著一定的距離,她完全沒有發現。
所以說……
所以說!
“剛才你一直在錄像?”
唐舒眼睛圓睜,一時間好似一頭發怒的母獅,就要朝陳南風撲過來。
陳南風卻抬手,輕鬆地架住她,把她推到一邊。
她朝屋後招招手道:
“慢慢,出來吧。”
聽到朱慢的名字時,唐舒就全身僵硬,無法再動彈。
她看見朱慢的身影,從巨大的水箱後麵走出來,緩緩來到自己麵前。
唐舒瞪大著眼睛,渾身顫抖,壓抑的嗓子不敢相信地說:
“你……你……你都聽到了?”
朱慢點點頭,一雙漂亮的棕色眼睛,認真盯著唐舒看了看,然後才說:
“我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本來,陳南風帶著攝像頭過來,就是打算激唐舒,讓對方說出真相。
這是最有力的證據。
但沒想到的是,唐舒一發不可收地,講出了太多東西。
太多難以啟齒的秘密,太多不可以暴露在公眾麵前的東西。
作為公眾人物,本身就會背負許多秘密,有的可以選擇性暴露給大家看,有的卻是完全不可以暴露。
這關係到這個人的自尊問題。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段視頻和音頻,被發到網上去,以唐舒這樣的人,這樣溫柔卻又狠辣、自尊心極強的性格,怕是會直接結束自己的演藝生涯。
朱慢看向陳南風,就見陳南風也正看向她。
兩人隻是視線輕觸,就意識到,對方也正跟自己想的一樣。
朱慢輕笑著,對陳南風道:
“沒想到你會把攝像頭給她。”
陳南風輕輕地說:
“我覺得,你會支持我這樣做。”
朱慢點點頭:
“我的確會。”
簡單幾句話,朱慢忽然覺得,自己跟陳南風之間的距離仿佛縮短了許多。
之前一直籠罩在兩人之間,那種彆扭的、無形的屏障忽然消失,碎裂不見了。
仿佛被天台的秋風吹散開去。
一旁的唐舒,握著拳頭又鬆開,又緊緊握住。
最後,她把那顆攝像頭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完全踩碎了。
她似乎直到這時,才敢抬頭看向朱慢,眼神裡流露著祈求:
“慢慢,我……”
朱慢生怕聽見她直接告白,連忙擺著手:
“不管你怎麼樣,這件事本來就跟我無關,不小心聽到你的秘密,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剩下的事,主要是你們自己商量吧。”
唐舒看著朱慢,眼睛裡是滿滿的絕望。
她知道,她跟朱慢算是完了。
陳南風嘖一聲,拍了唐舒一把:
“看什麼看,彆人的老婆有那麼好看嗎?”
唐舒拍開她的手,狠狠瞪她一眼。
陳南風道:
“現在,既然你承認是你引導輿論了,你就該做點什麼,把這件事彌補好,否則我照樣能讓你在娛樂圈混不下去。”
唐舒咬著唇,看了眼朱慢。
朱慢穿著深綠色的棉布長裙,溫和,秀雅,朝她鼓勵地點了點頭,又柔柔地笑了。
誰不會喜歡這樣的人呢?似乎永遠平和溫柔,會帶給人無限的平靜,這正是唐舒這輩子都找不到的東西。
陳南風也是一樣吧。
她也是在朱慢身上,找那種寧靜感吧。
唐舒忽地對陳南風說:
“你喜歡朱慢,是喜歡她的溫柔和平靜吧。”
陳南風卻搖了搖頭,朝朱慢看了一眼:
“不,我喜歡她的活力,喜歡看她快樂。”
唐舒一怔,隨即低頭,忽然笑出聲來。
“嗬嗬……”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才是愛一個人的方式啊。
現在的唐舒,已經做不到了。
她失去了愛彆人的能力,什麼時候失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樣的自己,難道不是一個怪物嗎?
她笑得越來越大聲,似乎有許多感情,都這樣釋放了出來。
她從未在彆人麵前釋放過自己,但今天,她釋放得上了癮。
朱慢跟陳南風對視一眼,都默契地沒有說話,隻是站在一塊兒,看唐舒瘋了一樣的大笑。
終於,唐舒笑夠了。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很直接地說:
“沒問題,我幫你彌補。”
說完這話,她對朱慢說:
“你能不能過來,讓我抱一下。”
朱慢倒是不介意,但她下意識看了眼陳南風的臉色,就一下子畏縮了回去。
陳南風抓住朱慢肩膀,不讓她動,惡狠狠地看向唐舒:
“你想乾什麼?抱她不行。”
唐舒自嘲地笑:
“我隻是想,告個彆。”
朱慢疑惑道:
“為什麼?“
唐舒看向遠方,天邊空曠遼遠。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她發現自己並不知道,她被埋藏在一個狹小的天井裡,用她狹窄的思維方式處理問題,埋起真實的自己,藏起感情,用足了心機。
最終搞砸了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但她隱約有種感覺,不能再這樣錯下去了。
於是她對朱慢微微笑著:
“我想退出娛樂圈了。”
入夜,兩條消息炸平了整個微博。
一條是,各種大v、營銷號、娛樂媒體集體放出了一個視頻,配話題陳南風蘇嘉年真相。
視頻很長,非常完整的錄下了蘇嘉年在門口罵朱慢、抬手要打朱慢、陳南風過來架住他胳膊,打他一耳光,之後中年禿頂製片人進來,也打了蘇嘉年一耳光。
整個事件的全過程,清晰明了地展現在公眾眼前,沒有任何摻假。
另一條是,唐舒發布了一條長微博,宣布退出娛樂圈。
《開業啦》成了她最後一個綜藝,她將會給這個綜藝唱的那首主題曲,成了她的最後一首歌。
“……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要看得見真實的自己。再見,我想去找自己了,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