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風道:
“啊……她也跟我一樣。”
朱慢羨慕地點點頭:
“那還挺好的,你們兩個至少可以互相陪伴,不像我,從小隻有一個人。”
陳南風張了張口,卻還是沒說出來。
暫時,這個秘密,暫時不是時候……陳南風其實是害怕的,她怕朱慢知道自己會變成少女的話,會害怕自己,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還不如現在這樣,讓她當自己是好朋友,讓她忘記曾經少女的時候,那段朝夕相處、互相依賴的日子。
陳南風又問:
“你要不要說說你父親的事?“
朱慢下意識地低下頭。她也不知從何說起,隻覺得很是委屈。
剛剛在外人那裡聽到父親的名字,這種衝擊力讓她瞬間就情緒有些崩潰。她總以為,一生老實巴交的父親,除了自己,已經不會有人記得了。
但是,沒想到,還有一些人會記得,而且是因為父親在工作上的卓越成就而記得他,這……其實意外地令人安心。
溫暖的秋日斜陽,照射著屋內飛舞的塵埃粒子。
終於,看著陳南風那雙誠摯的眼睛,朱慢緩緩地,斷斷續續地,把她心底裡一直壓著的,關於父親的點點滴滴,全都說了出來。
“我小時候,他會背著我去鄉下河邊,給我捉田螺,給我找河邊那些長得很好看的星星……
他會用那種竹葉編成小船,還會用一種長尾巴的草,編成小兔子,給我玩耍……
他做的菜特彆好吃,小時候早上上學,六點他就叫我起床,我起來洗漱完,他就煮好了雞蛋麵給我,一碗裡麵臥兩個雞蛋,我每次都吃得很飽,才去上學……
其實他會挺多東西,會吹口琴,還會畫畫,暑假時候我去他廚房,不忙的時候,他就坐在椅子上,用做菜要用的食用色素,給我畫小老鼠,小兔子,小貓咪……”
好多好多回憶,越說越多,朱慢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陳南風抱著她的肩膀,給我她懷抱,讓她把臉埋在自己肩膀上,儘情的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朱慢覺得自己眼睛、嗓子都廢掉了,才終於緩和下來。
最後想到的,永遠都是父親纏綿病榻的樣子。
“他當時是癌症,肚子腫大,本來很胖很圓的臉,在病床上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他去世後,給我留下了這套房子,還有他想開私房菜館的夢想……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笙歌案……”
陳南風也已經滿眼淚水,她噙著淚珠,在朱慢頭發上親了一下,小聲說:
“你實現了他的夢想,而且,做得特彆好。”
朱慢嗯了一聲,雙手抱住陳南風的腰,埋頭輕輕蹭了蹭。
兩人靜靜相擁,沙發柔軟,懷抱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陳南風小心動了動被壓到僵硬的胳膊,再看時,朱慢居然已經睡著了。
她靜靜抱著朱慢,看了會兒,把人輕輕抱起,放平在沙發上,給她身上蓋上毛毯。
做完這些,她低下頭,在朱慢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一吻,是珍重,是極儘溫柔。
朱慢醒來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她發現自己在沙發上睡了一下午,卻一點兒都沒感到哪裡不舒服,因為她腦袋下放著高度合適的抱枕,身上蓋著保溫卻不至於太熱的毛毯,非常舒適。
她都不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自己走出去看時,卻見笙歌案外麵已經沒人了,走得一片乾淨。
“雪兒?小虎?”
朱慢喊了兩聲,沒人應答,隻有歡歡“汪汪”叫了兩聲。
這些人都下班了嗎?自己這是一覺從營業時間睡到了晚上?她們晚餐吃了沒?
朱慢很快回到笙歌案的廳堂裡,左右看了看,見東西都收拾乾淨了,看來沒有影響到營業。
她朝中間的花牆看過去,卻忽然看見牆上的花瓣中間,有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
她好奇地過去把那綠色的小東西取下來,細看時,目光頓時凝住。
那是一隻,用狗尾巴草編織的小兔子。
草莖做身體,草頭部毛茸茸的長條做耳朵和腿,非常簡陋,卻又充斥著巧思。
朱慢鼻子又是酸酸的,嘴角露出笑容。
她已經知道這是誰做的了。
今天剛剛說出來,就很認真地準備了這些嗎?
這個女人啊……如此細致,真是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呢。
朱慢又在花牆裡找到了三個同樣的小兔子,走過某個桌子時,又在桌上的零食小碗裡,找到了新的小兔子。
整個笙歌案的房間裡,突然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尋寶大廳,朱慢就是尋找寶物的傭兵,帶著強烈的好奇,滿屋亂轉,到處去尋找小兔子。
廚房烤箱上有一隻,陳南風常坐的角落椅子上有一隻,收銀台上有一隻,後麵的酒櫃裡有一隻,還趴在酒瓶蓋裡,大小剛好。
再來,牆角發財樹的葉子正中間,坐著一隻,窗簾的縫隙之間,還有一隻,某個包廂的門把手上,也有一隻。
到最後,甚至連冰箱裡都發現一隻。
但,朱慢都快把整個屋子翻得底朝天,也沒找見陳南風的蹤影。
難道她已經回去了?
意識到這一點,朱慢很是失落。
她正想當麵感謝陳南風呢,準備這麼多可愛的小兔子,讓她特彆驚喜,更是特彆感動。
可惜,這種感動現在沒人能夠分享,就少很多樂趣。
朱慢把手裡一團一團毛茸茸的、綠色的小兔子籠到一起,放在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裡,一個一個數著,一共數出27隻。
也不知道這個數字有什麼意義?
朱慢思索了一下,沒想清楚,抿嘴自嘲地笑了笑,把盒子蓋上,準備放到冰箱去保存。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朱慢回頭去看,眼睛忽然睜大。
隻見院子裡那一長串的葡萄藤之後,一道人影優雅地走了出來。
是陳南風。
她手上捏著一隻草編的小兔子,嘴角微笑著,在夜色下,在燈光裡,朝朱慢緩緩地走過來。
撲通,撲通。
朱慢清晰地聽見,心跳的聲音。
她不知道那是誰的心跳,隻知道自己有些暈眩,似乎被眼前人過分閃耀的美麗給折服。
陳南風磁性的聲音,帶著笑意,寵溺至極地說:
“還有一隻沒找到呢,小笨蛋。”
朱慢下意識回答:
“最後一隻在你手裡?”
陳南風理所當然地點頭:
“對啊,這樣你還會順便找到我。”
朱慢從她手裡,接過那隻小草編織的兔子。
同樣可愛的小兔子,隻是這一隻在陳南風手裡已經很久,已經有些蔫蔫地了。
但這卻是所有兔子裡,最可愛的那一隻。
陳南風又說:
“可是你遲遲不來找,這隻兔子隻好自己來找你了。”
朱慢抑製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把這一隻也裝進盒子裡,然後驚覺:
“啊,一共28隻,就是我年齡啊。”
陳南風笑笑:
“對啊,很巧,我也是28歲,從我一歲開始,每年給你一隻小兔子,就是這個數。”
朱慢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一歲的時候,你那手都抓不住東西。”
陳南風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要是我一歲就遇見你,那我一歲就會知道,要把你抓得緊緊的,決不讓你走。”
朱慢心弦仿佛被撥動,奏出一串華麗的音符。
她都不敢抬頭看陳南風,連忙把那盒子小草編的兔子拿好,放進冰箱裡。
陳南風說:
“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朱慢點頭,又說:
“謝謝你……那個,你有沒有吃晚餐?她們下班是不是很早啊,我去給你做晚餐……”
陳南風卻搖搖頭,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彆動,我還做了彆的東西。”
朱慢愣了愣:
“什麼?”
陳南風捏住她的手指,把自己手裡的某樣東西,套在朱慢的無名指上。
朱慢驚呆了,睜大眼睛看著,一時間心裡情緒激蕩。
陳南風套在她手指上的,是一隻用雜草編織而成的戒指。
戒指上還貼心地編入一朵小白花,非常漂亮,大小也剛好合適。
趁朱慢愣神的功夫,陳南風用磁性的嗓音問她:
“喜歡嗎?”
朱慢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
她抿了抿嘴,小聲說:
“我可以說實話嗎“
陳南風有點兒不知所措,伸手搖了搖朱慢的手臂,撒嬌道:
“什麼實話?要是不好聽,還是說假話吧,哄哄我也行啊。”
朱慢噗嗤一聲笑了,抬手放在她手上,笑著說:
“實話就是,這是你送我的所有禮物中,我最喜歡的一個。”
陳南風這才從忐忑中解脫,微笑起來,野心勃勃道:
“喜歡的話,我再給你買個新的,鉑金的,鑽石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朱慢卻搖搖頭:
“不要,我隻想要你親手做的這個。”
說完,她舔了舔唇,對陳南風招手,示意她低頭。
陳南風雖然迷惑,但很乖的照做,低了頭。
隨即,她感覺到,臉頰的位置上,有濕潤柔嫩的觸感,一碰即分。
朱慢親完就往後退去,用小小的聲音,很乖很甜地說:
“這個是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