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細雨如絲, 仿佛星寧市裡憑空織做的大網, 一夜之間便朦朦朧朧的覆滿了整座城市,一輛純黑色的禮車無聲的從長街儘頭開來, 平穩的停在高樓聳立的小區門口, 穿著筆挺西服的男人從車門鑽了出來。
“就是這裡嗎?”
“是的。”
幾人沉默的對視一眼, 撐著黑色大傘的司機微一頷首, 上前摁響門鈴。
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起, 大門應聲而開, 女人略帶警惕的目光從一行人身上一掃而過,她想起近來的報道,掩下心中隱隱的不安:“有事嗎?”
“你好, 靳夫人。”男人的語氣還算客氣,卻帶著淡淡的不容置疑:“我們是聯邦特殊調查局, 總局懷疑靳上校和聯邦叛徒,前元帥克勞斯關係曖昧, 勞煩靳先生和靳夫人能跟我們走一趟,接受調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靳母不悅的道:“四年前我兒子還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師, 怎麼可能和軍隊扯上關係?”
男人後退一步, 微一鞠躬,彬彬有禮的道:“我們隻是奉令行事, 還希望夫人不要讓我們為難。”
“你——”
靳母皺了皺眉, 還想說什麼, 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正式西服的靳父無聲的對她搖了搖頭:“走吧。”
靳家作為頗富盛名的書香世家, 在這偌大的聯邦裡雖然算不上什麼名門世家, 卻也稱得上是桃李天下,或許沒什麼實權,該有的人脈卻不會少,哪怕是看在這層隱藏的龐大關係網上,也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出太過出格的舉動。
說到底,他們之所以做到現在這個地步,不過是想逼靳野回來罷了。
如果靳野在霽星倒還好,聯邦的手再長,也沒辦法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強行派人把靳野帶回來,可如果靳野回來了,那事情可就不一樣了。說得嚴重一點,哪怕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靳野與克勞斯有所聯係,隻要有心,屈打成招或製造證據都不是什麼難事。
見靳母仍在原地猶豫不決,靳父安慰道:“上麵的讓我們接受調查,那就調查,彆擔心,不會有事的。”
事已至此,靳母也隻能無奈的點點頭,她點開自己的光腦,下意識想告訴兒子這個消息,當然,最重要的是叮囑對方最好不要在這個關頭回來,能拖一天是一天。
隻是左手還沒觸到右腕上的終端,就被身前的西裝男人製止了,後者這會兒臉上仍然帶著禮貌客套的微笑,言語間卻絲毫沒有商量的意思:“抱歉,在調查結果出來證明靳少校的清白之前,還請兩位將終端交給我們保管。”
“這……”
麵對兩人的遲疑,男人始終含笑,也不說什麼話,靜靜的站在原地等待著。
男人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顯然也沒有靳父靳母拒絕的餘地。兩人心中無奈至極,卻也明白,這時候,他們隻有配合這一個選擇。
為人父母,靳父靳母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兒子的,況且事實也的確如此——克勞斯一案事發時,靳野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學教師,每天的日常就是在學校和公寓裡兩點一線,怎麼可能和軍方扯上關係?更何況還是聯邦元帥這種大人物。
隻希望自家兒子彆一時糊塗,在有心人的算計下回首都星吧……
畢竟,要知道,在某些必要的時候,聯邦可不會管他們逼問的手段是否正當。
……
“我們必須回一趟首都星。”
“不行!”靳野話音剛落,顧越海便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彆的不說,聯邦那些人的慣用手段,他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你如今在霽星,第一軍團多少還能護著你,如果回到首都星,那就變成了聯邦的主場,到時候,他們要做什麼我們都反抗不了……”
就像當年的克勞斯一樣。
“好吧,是我表述有點問題。”靳野聳聳肩:“那麼我重來一遍:你必須回首都星一趟。”
顧越海一愣:“我?”
“如今第一軍團與聯邦勢如水火,他們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對我下手,如果是我一個人回去的話,倒不會有什麼危險……”顧越海說:“可你不是說我們要做的是待在霽星,等聯邦和阿爾法星係開戰嗎?”
靳野:“我改變主意了。”
“現在第一軍團的指揮權還不在聯邦手裡,他們是不會輕易和阿爾法星係開戰的,因為這樣一來,就相當於白白把建功立業的機會交給第一軍團……”
“什麼叫做白白把建功立業的機會交給第一軍團?”顧越海冷笑:“這一百年以來,除了克勞斯率軍的那幾次,聯邦對阿爾法帝國什麼時候討到好了?白白建功立業的機會?他們要是有這個本事,我們第一軍團倒不介意把這個機會拱手相讓。”
“這話你對我說沒用,”靳野冷靜的道:“況且我說過了吧,不管聯邦那群人怎麼想的,第一軍團的確需要這個機會。”
顧越海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他當然明白靳野的意思,隻是想到克勞斯,心裡難免壓不下這口氣罷了:“我知道了,你繼續吧。”
“五天。”靳野沉吟道:“五天後你啟程回首都星,等你到了首都星,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說得輕描淡寫的,實際上卻是一點核心的計劃都沒有透露,饒是再信任靳野,顧越海這會兒心底也難免升起一絲淡淡的不安來:“就這麼簡單?你到底想做什麼?一點都不能告訴我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儘管靳野看起來和往日沒什麼區彆,仍是他一貫冷靜自持的模樣,但顧越海卻有種對方這會兒心情極其惡劣的感覺。
“聯邦不想開戰,那我們就主動挑起戰爭。”
主動挑起戰爭?
顧越海心中詫異不已,靳野卻沒有再做更多的解釋,五天後,帶著這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日,顧越海登上了通往首都星的軍用戰艦。
坐在戰艦上的顧越海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有當初校園暴力案的事件在前,他實在很難想象靳野按照常理出牌的情景,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想起那天見到靳野時奇怪的感覺,他隨手招來一個士兵:“最近靳少校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特殊的事情?”被問到的士兵想了想:“……我聽說前些天晚上沈醫生來霽星找靳少校,但不知道怎麼的,第二天白天就不見人影了,算嗎?”
沈清晏來過霽星?
顧越海心中微動。
對於這位同樣來自首都星的年輕醫生,顧越海並沒有過多的接觸,隻是隱約記得對方似乎和靳野關係很好,當初在校園暴力案中,還為靳野跑遍了聯邦製作萬民書……
等等!難道說——
顧越海眉頭緊鎖,神情變得複雜起來。的確,挑起戰爭這種事情,說簡單簡單,說難也難,全看雙方有沒有這個意願,而既然聯邦和阿爾法帝國都沒有這個意願,那麼強行製造一個意願就是了。
隻要出現了傷亡,尤其是非普通民眾的傷亡,有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在裡頭,聯邦到時候是想壓下來也不行。
這種事情……
顧越海怎麼說都當過好幾年的星盜,自然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隻是哪怕是星盜,在克勞斯的星盜團裡,也沒有為了所有人的安慰,而單獨犧牲某一個人的說法。偶爾同伴落到了聯邦或阿爾法帝國的手上,克勞斯甚至會精心安排作戰計劃劫獄,而他冒著這樣的風險,可能僅僅就為了救某一個弟兄。
那麼靳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