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棉被下,忽然傳來嬰兒的哭聲,淒厲恐怖。
宋映白知道是這妖怪在博取同情心,“你有氣朝你爹娘撒,為什麼要害你姐姐?”
猛地,棉被下的異物感消失了,宋映白感到腦後生風,一回頭,果然一雙利爪出現在他眼前,與他近在咫尺。
他忙抓住兩隻鳥腿,不叫它們傷到自己,在它咄咄逼人進攻的時候,不停的後退,等退到牆邊再無可退的時候,怪鳥咕咕陰笑了一聲,“憑什麼她能活,我不能?”仰起脖子,尖銳的鳥喙高高提起朝宋映白啄下。
而宋映白此時脖子一縮,那鳥喙刺進了他頭上的牆壁中,將黃泥牆啄了一個洞。
他怒道:“你們都是受害者,為什麼還要自相殘殺?”
它不慌不忙的拔出嘴巴,再次朝宋映白刺來,宋映白氣喘籲籲,心想這一次不知能不能躲過去了。
這時候程東一再次衝進來,上去用兩隻手鎖住了鳥脖子,使勁一抻,鳥脖子不僅沒斷,反而跟軟泥一樣被抻得細長。
“天啊,它是什麼妖怪?”
這時候鳥怪嘰裡咕嚕亂轉的眼睛,引起了宋映白的注意,對啊,鳥啄孩子的眼睛,那麼眼睛會不會是它的破綻。
二話不說,暫時放開鳥腿,從靴靿中拔出短刀,照準鳥眼睛紮去。
黑鳥發現利刃是朝自己的眼睛來的,大驚失色,兩隻利爪瘋狂亂蹬,去抓宋映白,想要阻止他的行為。
宋映白顧不得那麼多,抬起左臂稍作抵擋,右手已經橫穿了鳥頭,利刃從它的右眼進去,從左眼穿了出來。
怪鳥渾身痙攣,身子如爛泥一樣軟下來,程東一忙將它扔到了地上,轉眼間鳥屍化作了一灘汙血。
宋映白盯著汙血,就怕這怪鳥在從汙血中複生,待了一會,不見有任何異樣,汙血仍舊是汙血,他才單手扶牆喘氣。
程東一則腿一軟,坐在地上,心驚膽戰的道:“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宋映白剛想說話,此時就聽院外吵嚷,這家的婦人和男人帶著幾個鄰居跑了進來,“在哪兒呢?妖怪在哪裡?”等他們進了屋,見了滿地的狼藉,不解的滿屋看,“不是說有一隻鳥妖嗎?在哪裡?”
宋映白指了指地上的汙血,“已經死了。”
“真、真的?”那婦人做上前啐了一口,然後哭天喊地的道:“哎呀,我的家啊,本來就沒幾樣家具,現在都毀了,以後可叫我怎麼活呀?”眼睛不停的瞄宋程兩人。
程東一不耐煩的摸出一塊碎銀子,扔到她身上,“彆嚎了。”
宋映白繃著臉嗬斥道:“你還有臉哭?”
這婦人被罵得一愣,其他人更是不敢說話。
“還有你。”宋映白橫眼看那男人。
男人惶恐的向後躲了躲。
宋映白便開始了即興發揮,“你們知道這鳥是什麼來曆?它親口說,你們的女兒們在地下告了你們一狀,閻王大怒,讓你們斷子絕孫,無兒無女,你們這女兒的眼睛被取走隻是警告,結果你們一點不知悔改,反而連僅剩的女兒也虐待,於是閻王便讓它來取走她的命,叫你們以後癱在床上,連個說話倒水的人都沒有。
而且你不積陰德,上刀山下油鍋的酷刑都在未來等著你們呢。不光如此,隻要你們再敢犯戒,照樣再派使者來,到那時不光是你們的女兒,連你們的狗命也拿走!如果你們積德,還有可能再有個一兒半女。”
眾人麵麵相覷,也不知宋映白說得是真是假。
“還愣著乾什麼,快把你們女兒從箱子裡抱出來啊,難道你真想一個孩子也不剩了嗎?!”宋映白冷聲道。
那婦人想了想,忙上炕開箱,將已經哭斷氣的女兒抱出來,“娘、娘在這兒呢,彆哭了彆哭了。”男人也靠了上去,摸了摸孩子的臉頰。
宋映白拽起程東一,擠開看熱鬨的眾人,出了院子。
這時候,宋映白隻覺得胳膊上原本的那股暖意,被風一吹有點涼,不由得奇怪,舉起胳膊一看,就見袖子上已經陰濕了一片紅色。
看到傷口,他才覺得有些疼,忙掏出帕子捂住了傷口。
程東一忙關心的問:“我看看,傷口深不深?”
“不要緊,皮外傷,要不然也不能現在才發現。”
程東一道:“……真是愚民,非得嚇唬他們才行,否則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愛。不過,大人你可真聰明,想到借閻羅王的名頭嚇唬他們。”
“希望閻羅大人看在我是好心的份上,不要怪罪我打著他的旗號嚇唬人。畢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多數是生下來為了養老的。而且又是沒過讀書沒開化的平頭百姓,難免有愚昧的思想。”
可是讀書需要銀子,需要精力,需要天賦,在這個年代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於是一代代惡性循環。
不過這種國家層麵的事情,不是宋映白現在能乾預的,還是專注他自己的分內事吧。
傷口跟宋映白預料的一樣並不深,但傷得位置在左小臂內側,這就很煩人,寫字的時候,這隻胳膊就不能放到桌子上,否則會壓到傷口,可他一不小心給忘了,導致給黎臻的文書上,留下了一點紅色的血痕。
都寫一半了,而且也不太明顯,他實在懶得重新謄寫,就那麼給黎臻送去了。
在給黎臻的書信中,他對怪鳥的來曆進行了猜測,它是被溺斃的女嬰的怨氣化作的,不甘心同父同母的姐姐能活,自己卻要死,於是回來報複,先啄瞎了姐姐的眼睛,又看到姐姐向外人透露了是她乾的,心裡認為姐姐的行為背叛了她,於是痛下殺手。
至於其他幾個被怪鳥啄瞎眼球的家庭,他已經派人去查了,看是不是也做過溺斃女嬰的事情。
他洋洋灑灑寫了很多,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翟家是不是也溺斃過孩子?
更重要的是,退一步講,萬一真的有鳥怪上門複仇,準駙馬的眼球不保,責任算到誰頭上?
文書第二天就送了上去,他現在跟黎臻的關係算是跌倒了冰點,雖然他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想必黎臻沒把他送到瓊州去,肯定是念在他救過他命的交情上。
翌日,見到翟永和他家人時候,他看他們的眼神,複雜了許多。
你們也殺過孩子?不能吧,做駙馬至少上查三代,都清清白白才行。
再者,溺嬰不管哪朝哪代基本上都是底層做的事情,有錢人家的女兒還能高嫁聯姻,招攬個優秀的女婿,得到的助力不比兒子本身差。再說了,就算不從聯姻角度看,也不缺養女兒的錢,不用從女兒身上節省資源給兒子用,兒女雙全才有福,都是自己的孩子,多少個都養得起。
翟永家不算大富大貴,可也不至於做這樣喪儘天良的事情吧。
況且翟永還是獨生子,依他家的條件,就算再重男輕女,怎麼著也得再養個姐姐或者弟弟,可都沒有。
想不通,等著黎臻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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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宋映白踏著夕陽走進自家小院的胡同,遠遠就看到門口停著幾輛馬車,而且看馬匹的裝飾和車廂的材質,車輛的主人很闊綽。
八成又是哪個店鋪的東家想巴結他,真是,采楓怎麼能隨便讓外人進家門。
他表情不善的推開門,打算對裡麵的人下逐客令,但當他抬頭一看,就轉怒為笑,朝站在廊下的男人高聲喚道,“大哥!”
宋映飛聞聲望去,激動的走下台階,來到弟弟跟前,笑道:“你又長高了。”
“你怎麼來了?上個月二管家來,你怎麼沒跟著來啊?”宋映白和這個大哥感情不錯,當初說要參軍,父親帶著其他哥哥圍毆他,隻有大哥替他說話。
而且他大哥要比他大上十二歲,加上性格溫和,有的時候不像他的同輩,反而很像他的長輩。
“家裡有事,沒脫開身。”宋映飛與弟弟並肩向屋內走。
“還有誰來了?”因為宋映白聽到屋內似乎有很多人的聲音。
“還有……”
不等宋映飛說完,就見一個尖瘦臉的中年男人挑簾子探出頭來,興奮的道:“老爺,是五少爺回來了。”
宋映白雖然不認識這個打簾的男人,但聽他喚老爺,以為自己父親也來了,剛想叫爹。
看誰知屋內走出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六十來歲的男人,穿了一身寶藍色緞子直裰,雖然頭發有些花白,但身板挺得筆直,精氣神飽滿。
容貌神態與他父親幾分相似,但眉宇間的氣勢比他父親還要更威嚴一點。
不過,看到宋映白的瞬間,這老者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映白,過來讓我看看你。”
宋映白狐疑的看大哥,“這位是……”
宋映飛有些尷尬的笑著介紹道:“是父親的親哥哥,咱們的伯父……嗯……算了,就先叫伯父吧……”
宋映白凝眉,他爹的哥哥?他爹居然有哥哥?他爹可是喝點酒就愛談當年一個包袱孤身闖天涯,從活計逆襲娶了財主千金的故事,沒成想還有個親哥哥。
而且看這個大伯的打扮和奴仆成群的模樣,似乎混得也不錯。
“伯父。”宋映白畢恭畢敬的叫了一句。
宋俞業見這個要給過繼給自己做兒子的賢侄,身穿墨蘭色飛魚服,容貌英俊,風姿颯爽,不由得滿意的笑道:“等你很久了,趕緊進屋說話吧。”
宋映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他爹沒來京城,大伯卻來了,怎麼回事?他瞅向大哥。
宋映飛心裡多少對弟弟有些愧疚,乾笑道:“映白,大伯可不是一般人,他曾做過定南巡撫,如今又調來京城做戶部侍郎,你以後在京城就有照應了。”
宋映白一怔,定南巡撫?這不就是采楓提到過的他曾經做事的地方麼……原來他是大伯送給自己的麼?
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送仆人給自己?
大哥表情又這麼不自然,到底有什麼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