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開始接近自己,對了,或許連宋映白犯錯,給他把柄抓都是故意的。
朱晟澤強壓住火氣,噙著一絲冷笑,“是啊,裴懷珹怎麼會那麼傻,他精明著呢!”
宋映白似乎沒察覺到皇帝的異樣,“是的,我哥哥絕對不會犯下那樣的失誤,是首輔陷害他的,我懷疑首輔吃了假死藥,故意詐死,讓我哥身陷囹圄,他則金蟬脫殼。現在東廠的人攔著不許我們錦衣衛的人碰觸首輔的屍身,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假死藥?”朱晟澤愕然,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大膽狂徒,都敢來騙他!當他是什麼?人人可欺的垂髫小兒嗎?!
黎臻見事情有轉機,“沒錯,就是假死藥!明天首輔才會下葬,如果皇上允許,我想現在就去看一看,或許可以看到詐死的首輔。”
皇上最恨的便是被欺騙,哪怕有一絲的嫌疑也不會放過,況且他也認為裴懷珹不會傻到真的掐死首輔,“那好,黎臻你過去看看,朕就在這裡等消息。”
宋映白忙道:“我也去!”
朱晟澤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你哥哥背負著殺人嫌疑,你也是共犯之一,你這會還要上門?!”
宋映白一聽有道理,忙低下頭,“皇上說的是。”
“我看你們兄弟也不是那麼有腦子!”朱晟澤催促道:“黎臻,你快去吧,宋映白就留在這裡。”
黎臻一聽,趕緊退了出去,出了宮。
等黎臻走了,宋映白跪在地上聽令,但朱晟澤卻不理他,隻一味的翻看奏折,不時看一眼宋映白,見他一會咬著指甲,一會咬著嘴唇,完全亂了陣腳的樣子,不禁有些惱火。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大概一個時辰後,黎臻回來了,臉色十分難看。
宋映白一看他,忙問道:“怎麼樣了?發現什麼了沒有?”
黎臻苦著臉搖頭,宋映白眼中的光輝一下子滅了,這一切都被皇上看在了眼裡,質問道:“怎麼樣?”
黎臻如實道:“……棺材裡的確是一具屍體……”
朱晟澤左手握拳,右手將朱筆往桌上一拍。
黎臻趕緊補充,“不過,常家對屍體的保存出了點問題,屍體有些浮腫,我看著不是很像常首輔……”
“夠了!”朱晟澤大喝一聲,起身走到黎臻跟前,先指著宋映白,後指黎臻,“朕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有兩個可能,第一,那天晚上,你們跟裴懷珹一言不合吵了起來,就裴懷珹那個脾氣,失手殺人也並非不可能!
第二,裴懷珹想要報仇,但被常良渚識破了,於是人家魚死網破,寧可犧牲自己也要陷害他!你們告訴朕,事實是哪一個?”
“我哥絕對沒有殺人啊,皇上,您要相信他。”宋映白哽咽道,不停的磕頭,“陛下,您一定要救救他。”
“你讓朕包庇他?”朱晟澤怒不可遏的道。
宋映白忙低下頭,“不,隻是……希望皇上您救救他……”
朱晟澤一肚子的怒氣,裴懷珹殺的不是阿貓阿狗,而是堂堂首輔,他倒是想放人,但是能放得了嗎?事實確鑿,他已經承認了殺人,多少人盯著呢,裴懷珹必須要經過三司會審才行。
朱晟澤即位這麼多年,一直遊刃有餘,不管是什麼,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從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無力過。
“黎臻,把他帶走看好,如果看管不好,你也閒著去吧!”朱晟澤道:“把他帶走。”
“皇上,皇上,您救救我哥吧,這麼多年他一直過得那麼苦,好不容易見到了仇人,卻還被人冤枉,隻有您能救他啊……”
黎臻捂住宋映白的嘴巴,將他往外拽,“彆說了你!”
朱晟澤聽著宋映白越來越遠的聲音,煩躁的將桌上的奏折全部掃到了地上。
呂公公貓著腰進來,“皇上……這……”
“滾!”
“是。”呂公公就要縮著脖子退出去。
“回來!”朱晟澤把人又給叫了回來,“安排一下,朕要去見裴懷珹。”
“可皇上,您現在去見裴懷珹,風險也太大了。”
朱晟澤眉心一皺,冷聲道:“朕再說一遍,朕要見裴懷珹。”
“是,奴才這就去辦。”呂公公不敢觸皇上的黴頭,忙下去了。
朱晟澤委實氣得不輕,他之前不清楚裴懷珹跟首輔之間的過節,隻當裴懷珹囂張跋扈,他也沒放在心上。
今日聽宋映白訴說他們和常良渚的仇恨,他才明白,他是被裴懷珹利用了。
“裴懷珹啊裴懷珹,有你的,敢算計到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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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珹聽到牢門被打開的聲音,他半坐起來,懶洋洋的瞅了眼,“黎臻?”
待來人摘掉帽子,露出臉來,他猛地精神了,“皇上?”
朱晟澤來之前,盼著見裴懷珹,揣了一肚子話想說,但真正見到了,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裴懷珹趕緊站起來,打掃掉身上的草梗,“陛下,您來見我了。”
朱晟澤自嘲的一笑,“是啊,來見你了,怎麼想求朕了?之前你不是對朕愛答不理的嗎?一落難了,就想到朕的好了?朕對你,大概隻有利用的價值吧。”
“皇上,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之所以承認,是不想宋映白受苦。”
朱晟澤漫不經心的反駁,“是啊,你不想你弟弟受苦,所以承認下來,因為你覺得朕會救你,舍不得你死,對嗎?”
“難、難道不對嗎?”
“你算盤打得不錯!”朱晟澤毫不留情的拆穿,“你故意讓你弟弟飛揚跋扈,落把柄給朕,讓朕往你的圈套裡鑽。讓朕幫你收拾首輔,可惜啊,出了岔子,你們被首輔擺了一道,你本無真情,現在卻想讓朕真的救你,你怎麼好意思?”
裴懷珹一怔,不知是不是在獄中受了折磨的原因,嘴唇毫無血色。
朱晟澤噙著冷笑,盯著裴懷珹不放,他倒要看看他能說什麼。
沒想到裴懷珹長出一口氣,等再抬頭時,眼中滿是不屑,“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沒什麼好說的?”朱晟澤雖然知道裴懷珹性子冷酷,但沒想到他身陷囹圄,還這麼硬氣。
“那你想聽什麼?”裴懷珹突然憤怒的抓住對方的胳膊,凶道:“我其實非常討厭你,這句話你想不想聽?”
朱晟澤呼吸一窒,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常良渚殺我的父母,我不報仇我還是人嗎?為了這個目的,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所以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為了報仇,我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和你說!”
朱晟澤怒道:“裴懷珹,你真是不怕死!”
“不用你殺了我,殺首輔的罪名已經夠要我的命了,我現在已經是個死囚,沒有翻盤的機會,你當我不知道麼。”
裴懷珹態度惡劣,朱晟澤的態度反倒好了,“……朕可以讓你換個身份。”
“然後呢?用新身份陪伴你?”裴懷珹啞然失笑,“我寧願去死。”
“你會後悔的。”朱晟澤道。
裴懷珹將他一推,哼笑了幾聲,轉身往草堆走去,分明不想搭理皇上。
朱晟澤心中憋悶,“朕是在給你機會,你不要就算了!”
“你給的不叫機會,是逼死我的催命符。”
朱晟澤氣昏了頭,冷笑道:“既然朕和死亡之前,你選擇後者,那隻能,你確實該死。”
裴懷珹突然駐足,然後猛地轉身來到朱晟澤跟前,捏住他的下巴,陰鷙的笑道:“我寧可去死,也對肏你沒興趣!”
朱晟澤喉結動了一下。
裴懷珹一挑眉,哼笑道:“怎麼,你想啊?要不要試試?就在這兒!”說著,握緊朱晟澤的手腕,狠狠將他推倒了草堆上。
朱晟澤被重重摔在地上,看著步步逼近,明顯什麼不再顧及的裴懷珹,喊道:“來人——來人——”
等侍衛一打開門進來,他便站起來,衝出了門去。
來到走廊上,他扶著牆壁,興奮的大口喘氣,回頭看了眼牢房的位置良久,才在侍衛護送下離去。
回到宮內不久,朱晟澤再次召見黎臻,商量對策,“……朕想過了,常良渚確實該死,裴懷珹是被人陷害的……”
黎臻鬆了一口氣,“皇上,您是要赦免裴懷珹嗎?”
“赦免是不可能的,偷龍轉鳳吧。”
“沒問題,隻要皇上您允許,那麼一切好辦。”黎臻連連吐氣,“太好了太好了,裴懷珹得救了,宋映白也不會再跟我鬨了。”
朱晟澤心情好了許多,笑道:“他因為這事跟你鬨嗎?”
“是啊,我正愁呢。不過,現在有皇上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了。”黎臻瞄了眼皇上。
朱晟澤慢悠悠的道:“裴懷珹吃了癟未必是壞事,以後能老實點。”
“常良渚死了,裴懷珹大仇得報,他沒理由不老實吧。”黎臻道。
朱晟澤嘴角浮起一縷笑意,正回味今天下午牢房發生的事情,而這時呂公公鐵青著臉走了進來,有些失魂的道:“……皇上,出事了。”
朱晟澤心道,還能出什麼事,“講。”
“皇上,裴懷珹他……死了。”
朱晟澤一怔,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裴懷珹死了?”
呂公公點頭,“沒錯,是詔獄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自殺,獄卒發現的時候已經斷氣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