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是溫暖的。’安娜突然發覺。
“我沒有名字,你叫我木偶就好了。”
木偶朝她露出僵硬的笑,機械音有幾分羞怯。
安娜也對他報以笑臉。
這個笑容尚不完整,她麵前就閃過了一道陰影。緊接著,旁邊的吹笛人矮身將她攔腰抱起,輕巧地後躍幾步,跳上一個火圈鐵架。
“咣當——”
木偶伸出的手被陰影斬落在地,僵硬的笑容邊有木屑飛過。
安娜的表情瞬間凍結了。
吹笛人的黑袍被風吹起,他站在細細的鐵條上,身形平穩,不露一絲破綻。
斬落木偶手臂的是一張紙牌。
穿燕尾服的魔術師從帳篷裡走出來,金發藍眼,英俊非凡,他指間夾著幾張鋒利的撲克牌。
“你沒事吧?”他走上前,關切地問安娜,“抱歉抱歉,我看你接近那具殺人木偶,忍不住就出手了。我是馬戲團的魔術師瑞恩。”
安娜還沒緩過神來。
吹笛人足尖輕點,火圈熄滅,他落地問道:“殺人木偶?”
瑞恩苦惱地說:“是啊……他殺掉了我們的馴獸師和雜技演員,現在馬戲團都沒法開張了。”
他說完,小心端詳著吹笛人的神情。
在瑞恩看來,眼前的黑袍男人一定是很了不起的魔法師。
他的反應快到了極致。
比瑞恩苦練幾十年的飛牌還更快。
而且他無需念誦咒語,就能熄滅火圈上的烈焰。
這樣的魔法師在北地根本找不出幾個。
吹笛人把安娜放下。
安娜的視線牢牢鎖定在木頭斷手上,她很想把它撿起來。但吹笛人看破了她的心思,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彈。
“馴獸師被殺了……”吹笛人若有所思。
瑞恩被他看得緊張起來。
吹笛人側頭笑道:“那你們的獅子是不是沒用了?可以賣給我嗎?”
安娜:“……”
這就是所謂的代步工具?
“您說笑了。”瑞恩有點尷尬,“沒有馴獸師和雜技演員就算了,要是連獅子都沒有,我們的馬戲團就真開不下去了。”
吹笛人沒有多問,他準備去彆的地方看看。
“不過……”瑞恩忽然又反悔了,“如果你真想要的話……”
安娜拉著吹笛人往外走,但是拉不動。
吹笛人對瑞恩這副“討價還價”神色再了解不過,他笑道:“請開價吧。”
安娜並不想騎獅子。
她牽著吹笛人的手搖晃了一下。
“你在撒嬌嗎?”吹笛人牽緊她,見她想要掙脫,又放鬆一點,笑著說,“……當然,對我撒嬌也是可以的。”
瑞恩忽略他們的小動作,手中紙牌若隱若現:“你是魔法師吧?如果你能解決掉這具殺人木偶,我就把馬戲團的獅子送給你。”
吹笛人微微垂首,稍作思考,同意了這個交易。
瑞恩告訴他們,木偶是由雜技演員製作的道具,不知為何獲得了智慧。他假裝成乖巧溫順的提線木偶,白天表演各種節目,晚上卻會化身嗜血怪物,將馬戲團的成員接連吞噬。
“那你為什麼還要帶著他呢?”安娜忍不住打斷道。
她悄悄打量那具跟她說過話的木偶。
他被斬斷手臂後,就像普通的木質人偶一樣,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了。
瑞恩順著她的視線,也看了一眼木偶。
他眼底閃過痛恨與忌憚:“我們可沒有帶著這玩意兒,是他一直跟著馬戲團。”
吹笛人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不管丟開多遠,他都會回到馬戲團裡,對吧?”
“沒錯!”瑞恩收起紙牌,“魔法師大人,您有頭緒了嗎?”
吹笛人微笑起來,眼神洞徹。
“沒有頭緒。”但他搖了搖頭,“而且我討厭彆人叫我……魔法師。”
瑞恩怔住了。
“請容我慢慢調查。”吹笛人欠身道。
說著,他牽起安娜離開。
安娜三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那個斷臂木偶。
吹笛人聽見她的肚子在咕咕叫。
他忍笑道:“先填飽肚子,然後去看馬戲表演吧。”
安娜給他一個迷惑的眼神。
“你不用打探消息嗎?還有代步工具……”
“不急。”吹笛人步履從容,慢吞吞地等安娜跟上他。
“那個木偶真的會殺人嗎?”安娜忍不住又問。
“我不知道。”
“他是熱的。”安娜小聲說。
吹笛人不太理解,於是低下頭看她。
安娜忽然踮起腳,用雙手捂住他的臉頰:“熱的。像這樣。”
她臉蛋紅紅的,呼氣掃過吹笛人下頜,帶一點潮濕,又帶一點溫熱。這是他多年來極少與人接觸過的距離,隻要稍微低頭,兩人就能鼻尖相碰。
安娜放開他的臉頰,又抓住他的衣襟作為支撐。
也許是被勒的,他感覺有點呼吸困難。
“你知道吧?”安娜小聲問。
吹笛人這才回過神,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開:“……知道什麼?”
“他這麼溫暖,肯定不會殺人。”
安娜說這話時表情天真。
吹笛人拖長音“哼”了一聲,饒有興致地將她拉近,做了一件剛才就想做的事情。
他碰了碰她的鼻尖。
“我也是溫暖的。”他側過頭,輕輕抵著她,“我殺過數不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