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大雪剛剛停歇。
獅子坐在鬆樹下,用舌頭舔去腳上粘的冰渣子,安娜靠著他讀一冊詩篇,一邊讀還一邊哼唱。她在懷想唱詩班的生活。
雪地裡隻有他們倆,吹笛人不見人影。
他一下山就說:“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稍等一會兒就回來。”
然後就走了。
他在鬆樹上掛了個鈴鐺,讓安娜和獅子瑞恩坐在樹下彆動。
如果遭遇危險,鈴鐺會發出聲音提醒他。
安娜不明白他有什麼事情可忙。
眼前不遠處就是海之角,走過去就能到南大陸,難道他在北大陸有什麼未了結的心願嗎?
“你覺得他去乾什麼了,瑞恩?”
安娜小聲問獅子。
“嗷!”
獅子咆哮一聲。
安娜若有所思:“不,他不需要吃喝拉撒,他又不像我們。”
她想了想,忽然又警覺地說:“他該不會……”
她爬上獅子的背,在貨架上一頓翻找,發現利維婭給她的鏡中花還在,頓時鬆了口氣。
“我還以為他要把利維婭的花扔了呢。”
吹笛人不想繞路去劍塚,說不定他真的會這麼做。
安娜把鏡子收進衣服裡:“接下來我可得小心保管了。”
獅子探頭看她。
她立即豎起指頭:“噓,你不許告訴他我把鏡子藏哪兒了!”
獅子兩個頭一齊點了點。
它跟安娜關係更親昵。
因為安娜平時會給它梳毛、剪指甲,幫它包紮腳上的傷口。而吹笛人隻會笑眯眯地威脅它走路顛簸一點,這樣他就能順理成章地抱緊安娜。
它四處嗅了嗅,又趴伏在地上。
剛才吹笛人離開時,周圍出現了和他相近的氣息,也許他是因為那股氣息才離開的。
獅子瑞恩猜對了。
吹笛人是被利維婭的氣息吸引走的。
他想私底下找利維婭談談,讓她自己去送那麵鏡子,彆找安娜蹚渾水了。
但是當他追著那股氣息,進入無人雪地的時候,周圍沒有利維婭的身影,隻有一個繈褓。
這個繈褓裡還有生命氣息。
吹笛人走上前一看,漸漸露出驚訝之色。
*
安娜等了很久很久,讀了很多很多首詩,才聽見吹笛人踏雪而至的簌簌聲。
他披著黑色鬥篷。
也不知是不是被風吹的,這鬥篷稍稍鼓起來一塊,看著有點臃腫。
他一路都低著頭,安娜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壞事,登時顧不上責備他,連忙站起問道:“雷奧哈德,你還好嗎?<ahref=://></a>”
“我沒事……”
吹笛人的聲音也很低沉,嘶啞中透出一絲疲憊,安娜更加緊張不安。
“到底發生什麼了?”她扒拉著吹笛人的衣角,想看看他是不是受傷了。
這時候她麵前的鬥篷動了一下。
“嗯?”安娜一愣。
吹笛人的鬥篷又動了兩下。
“什麼東西……”安娜緊張地後退,又立馬抓住了吹笛人的衣角。
他領口裡冒出一個小腦袋。
“呀——!?”安娜嚇得跌坐在地上,獅子連忙伸爪給她墊屁股。
小腦袋圓潤粉紅,頭上長著稀疏的金發。
他有一雙非常靈動的黑眼睛。
“你從哪裡偷了一個孩子!?”安娜手指顫抖著指向吹笛人,震驚又憤怒地質問他。
“不是我偷的。”吹笛人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安娜更加惱怒:“你一天前才說過,你想要一個孩子來展示你的父愛!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嗎!?快點把他還給父母,他們一定急死了!”
“真的不是……”吹笛人百口莫辯。
可能真的是平時作惡多端的報應,這次安娜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
——在荒無人煙、冰天雪地的地方撿了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這種事情又有誰會信呢?
小孩子隻要在雪地裡麵躺半個小時就沒命了。
吹笛人可以解釋說,是利維婭把他引誘到那裡,然後留下了一個孩子。
但接下來安娜肯定要問:“你離開就是為了去見利維婭嗎?為什麼要單獨的、偷偷地見她呢?你是不是想讓她拿回鏡子?”
這一連串問題是吹笛人不願意應對的。
所以他沒有提利維婭。
他堅稱:“我隻是出去走了一圈,就看見了這個孩子。”
“在你剛說過要找個孩子來養之後,你出去走了一圈,就撿了這麼個孩子。”
“……”
吹笛人實在是辯解不了。
他在心裡痛罵利維婭,為什麼要留下這麼個爛攤子給他?
其實他完全可以把孩子扔在原地不管。
但是一想到平時安娜種種說教,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孩子撿了起來。
他確實存了一點私心。
想要向安娜證明他也是可以好好帶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