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著一段距離, 但還是能看出, 那大概也是個少年。
他身上穿著黑色的三件式西裝,不過外套看起來不太合身,掛在身上更像披風而非大衣。隔著幾十米外加一段昏暗的路燈,雙方看不清彼此的長相, 隻能確定不是敵人。
三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視了幾秒, 然後那個黑衣少年首先轉回了身體。費佳又朝那邊看了一會兒, 最後拉著女孩往回走。
織田深雪一開始沒反應,但是在對方半拽半牽的僵持了幾秒後,她還是跟著移動了腳步。
“抱歉, 其實我從剛才就在想……這邊會不會出現了什麼意外。”
回到小區的門口,看著女孩僵硬的表情, 少年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半蹲了下來。
“根據你之前提到的,和父親的感情應該很不錯。一般情況下,如果誰家有孩子走丟了,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 找人的途徑無外乎幾種……”
比方說,向周圍住戶的打聽、報警、發布尋人信息。如果織田作之助這麼做了的話,僅僅半條街外的雜貨店老板, 不至於對這件事毫無印象。
“所以, ……”
少年的話說了一半, 然後頓住了。
兩側投射的昏黃路燈下, 站在他身邊的女孩雙手緊握, 嘴角緊緊的抿成一條線。她瞪著不遠處小區的暗處,整個人崩的像是一張快要斷裂的弓。
然而,在那雙灰色的、靈動的眼睛裡,有溫熱而軟弱的液體,慢慢流淌了出來。
織田深雪並沒有哭出聲,如果做個比較,甚至不如當初兩人在火堆邊上,她得知“自己殺了很多人”的時候。
但是,有一些最關鍵的東西,就像一個故事最重要的轉折點。少年知道它們即將出現,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就像那哽在喉嚨裡的哭腔……
“哭吧,不用忍著。”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費佳說。
下一秒,他感覺一個小小的身體撲了上來,自己的肩膀在短短幾秒內濕了一片。少年不太明顯的僵硬了一下,然後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阿作……嗚費嘎……”
女孩兒含糊的嗚咽夾雜著囈語,更多是無意義的東西。她抓著對方的手,用力到仿佛抓住了水中的浮木,即使明白那隻是一根稻草。
戴著白色帽子的少年看著她,目光卻並非落在她的身上。片刻之後,他抬起一隻手,仿佛撫摸什麼小動物一樣,摸了摸女孩的頭發。
等到織田深雪重新平靜下來,天色比之前更黑了幾分。少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裹緊了點,看著自己肩膀上的一小片深色的布料,表情困擾的十分認真。
女孩在旁邊打著嗝,從眼角到鼻子甚至兩頰都粉紅通紅,整張臉幾乎沒有幾塊白色的地方。
“感覺好點了?”
“嗯。”
織田深雪聲音有點嗡嗡的,看起來非常不好意思。費佳微微呼了口氣,又看了她一眼,然後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了幾張……折的整齊的各種單子。
“其實,我剛才在路上觀察了一下,還有剛才在小區裡——雖然不知道你父親去了哪裡,那群黑衣人是怎麼回事。不過以目前的情況推測,他還是安全的。”
織田深雪愣住了。
雖然剛剛哭了一場,女孩也並沒有深入思考……某些問題。但此時此刻,“他目前還是安全的”這點被挑明時,她還是有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片被毀掉的民居——其中應該有你的家——之前似乎出現了什麼特異事件。不過在那之前,這一片的居民就因為更早時候的幫派火拚,被提前疏散了出去。”
畢竟幫派之間的紛爭,隻要沒到破釜沉舟的地步,基本還是會避開普通人的。像這種住戶比較多的地方,甚至會有人去提前通知。
聽起來像是什麼幽默劇裡的情節,但事實如此。
這還算是個好消息。並且也能解釋,為什麼織田作之助沒有在這附近打聽養女的情況。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新的疑問隨之冒了上來。費佳顯然知道女孩在想什麼,抽出了另一張更大的紙。
是今天早晨的官方日報。
“想要找到他的話,可以在附近等著,除此之外,”費佳說,手指挪到首版右側的一條新聞上,“這裡也提到了‘特異事件’,不知道和小區裡的有沒有關係。不過按照常理來說,在這種城市級彆的混亂狀態下,這種動亂中心的地點,也是消息來往最頻繁的地方。”
女孩低下頭想了想,又看看報紙上的定位:“你不要回家嗎?”
費佳把其他幾張重新折起來:“進城的時候我注意過,從昨天開始,有幾條交通線已經中斷了。就當好事做到底吧,所以……”
他露出一個微笑,向麵前的女孩伸出手:“走嗎?”
“……嗯。”
織田深雪說,把手交給了他。
報紙上所標記的地方,在兩條街之外的三花町,每天晚上都開張著鬨哄哄的夜市。
因為價格的原因,織田深雪很少去那邊,隻記得有家關東煮味道不錯。
就算之前耽誤了不少時間,這會兒也隻是剛過九點,遠不到夜市關門的時間。不過因為最近的動亂,這邊顯然也沒什麼人。
不對,應該說……
“有點奇怪,應該說,很奇怪。”
費佳像是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告訴身邊的女孩。
織田深雪看著前方的街道,隻要轉過這個彎,就是理論上三花街的入口。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再也沒見到半個行人。
這是很不尋常的。即使是特殊時期,晚上八|九點這個時間段,街邊多少還有往來的陌生人。何況根據報紙上的信息,這裡明明是個人口彙集的地方。
“還要過去嗎,深雪?”
少年看著身邊的女孩,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靜,征求她的意見。
有那麼一瞬間,織田深雪幾乎要退縮了。
但或許是對方神情中的某些東西,又或者隻是預感——她握緊了沒有被牽住的另一隻手,感覺到一點隱約的刺痛,用力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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