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大床與香燭店的古董架子床完全不是一種睡眠感受,紅藥感覺他好像是睡在柔軟的雲堆裡,就算窗外已天光大亮,他從頭發絲兒到指尖都軟綿綿的一點也不想動。
早晨起床前的被窩是最舒服的,不管是被窩裡的溫度,還是經過一夜磨合變得愈加柔軟親膚的枕被。
於是,對睡覺並沒有什麼需求的紅藥難得賴床,還拖著作息嚴謹的裴慈一起賴。
紅藥閉著眼睛在雲朵堆裡翻滾,剛翻了一圈半,遭遇阻礙,紅藥眼睛也不睜,在被窩下伸手,準確無誤地拉住裴慈的小指,聲音慵懶地道:“發現一號障礙物。”
裴慈小指輕勾,留住了紅藥造作的手指:“然後呢,你要怎麼辦?”
紅藥手指順著裴慈的指節往上,將裴慈的手掌握住,還用力捏了捏,斬釘截鐵道:“標記!”
裴慈失笑,但也沒將他被標記的手掌抽出來,直接就著這個彆扭的姿勢給埋頭趴在被窩裡的紅藥翻了個身,隻是紅藥正麵朝上後,裴慈的那隻手就不可避免地被壓在了紅藥身下。
興許是雲朵堆太柔軟,氛圍太舒適,令人不自覺沉溺,兩人的手都沒有鬆開,一起完成了這個差一點就是擁抱的動作。
雲堆裡靜默了好半晌,終於,紅藥率先開口:“手臂酸不酸?”
雖然這樣問,但他卻並沒有鬆開手的意思。
裴慈默了默,誠實道:“有點。”
紅藥偏頭想看裴慈一眼,但他現在躺在裴慈的臂彎,兩人離得太近,頭一動,就蹭到了一起。
紅藥不動了,他思索了一會兒後,手動將裴慈的手往上送了送,自己又往下縮了縮,嘴裡嘀嘀咕咕的小聲指揮著:“不要枕頭了,這樣,你的手臂就剛好墊在我的脖子下麵,那兒有空間,我的腦袋不重……你忍耐一下。”
說完,紅藥輕輕歎了口氣,又重複道:“你忍耐一下。”
裴慈手指輕動,反手握住紅藥有些鬆勁兒的手掌:“你不重。我沒有忍耐,我很……我很開心。”
往下縮了一小截距離的紅藥偏頭終於不會蹭到裴慈的腦袋了,他看著裴慈認真的臉龐,又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深沉地道:“你不
懂。”
裴慈手臂輕攏,將紅藥抱得更緊,他帶著笑意問:“我不懂什麼?你說了我就懂了。”
紅藥語重心長道:“從前是我高估自己了……我到底是個成精的妖物,和尋常妖物並無區彆,對人類生氣天生親近渴望。以前和鬼打交道比和人多,並不覺得如何,還以為自己修行有成不入俗流。”
“如今日日和你待在一起,本能被喚醒,經常控製不住的想和你親近……這才知道,我其實…與彆的妖物彆無二樣。”
見裴慈神色複雜目光深深地看著他,紅藥連忙保證道:“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是那種吸人精氣害人性命的壞妖怪,我就是……我就是經常、不是!是偶爾!偶爾會特彆想與你親近,我都有努力控製的,絕對不會害你!”
“沒關係。”裴慈突然伸手將紅藥抱進懷裡,主動完成了這個隻‘差一點’的擁抱。他將紅藥抱得緊緊的,像是抱著一個隔著千年光陰自夢而來的寶貝。
“不用控製,不用忍耐,隻要你想,隻要你願意,我們就可以親近。”
“……我很開心。”
最後四個字,裴慈是湊到紅藥耳邊說的,若有若無的柔軟觸感為筆,磁性低沉的嗓音為墨,染紅了紅藥的耳朵。
紅藥將滾燙的臉頰死死埋在裴慈頸窩,他不明白,裴慈隻是湊得近了些、聲音好聽了些,不過短短一句話罷了,他的血液循環係統怎麼就不聽使喚全往臉上耳朵上跑了呢?
雖然不明白,但紅藥心中卻有種莫名的衝動,絕對、絕對不可以被裴慈看到!被裴慈發現他的臉紅成這樣,那也太……太……
感受著脖頸間的熱度,裴慈無聲輕笑,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將懷中人抱得更緊,然後他微微低頭,輕輕貼上紅藥柔軟順滑的發絲。
良久,紅藥的血液循環係統終於恢複正常,確定自己臉不紅心不跳後,紅藥才從裴慈頸窩抬起頭來,然後他往上蹭了一截,手臂用力將自己撐起,與躺在下方的裴慈沉默對視。
片刻後,在裴慈期待的目光中,紅藥認真又嚴肅地道:“阿慈,你太善良了,這樣不行。”
裴慈:“???”這是什麼意思?善良卡?
“很多妖怪鬼物都是很壞的。”紅
藥語重心長地繼續道,“為了人類的生氣,或者其他東西,他們會不擇手段接近人類。妖怪鬼物大多皮相好,皮相不好的也會幻形之術,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類被妖物皮相所騙,失心失命。”
“妖怪鬼物也是有審美的。”紅藥素白柔軟的指尖輕輕撫過裴慈眉目,感歎道,“你這樣的,他們最喜歡了。”
“所以,千萬不能心軟,不能輕易親近任何妖怪鬼物,他們最會騙人了。”
對上裴慈複雜難辨的眼神,紅藥想了想,補充道:“當然,我除外。”
又是一段沉默。
好半晌,裴慈才似放棄了什麼一樣,歎息一聲,將撐在他身上的紅藥重新拉回懷抱。
“我隻親近你。”
紅藥滿意地趴在裴慈懷裡,臉頰輕輕蹭了蹭裴慈頸窩,正準備再眯一會兒呢,突然記起某個過分熱情還曉得攀關係拉交情的千年女鬼,不禁仰頭提醒道:“那個施嘉文也是,畢竟是景末帝的妹妹,沒有搞清楚她的目的為人以前,我們先不要相信她的話。”
裴慈輕輕勾唇,彆有意味地道:“紅藥現在的樣子,真有幾分惡嫂子的風采。”
紅藥:“???”
我那麼認真的在提醒你,結果你卻跟著那鬼泥塑我?
……雖然,他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泥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