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映出一個淡白色的、虛幻的身影,剛剛急救室裡如出一轍的光點,正從這道身影上不斷飄落,落在那個嬰兒身上。
操縱E的醫護人員似乎並不知曉他的存在,有人走動時從那道身影裡穿了過去,卻無知無覺。
在光點飄落到一定數量後,那道淡白色的虛幻身影默默收回了手,他微微側了側頭,似乎在這時,感應到了能夠看見他的存在。
虞荼,或者說不夜侯,看到了一張很平常的臉,好像路邊隨意一個路人,都能在這張臉上找到一點相似之處。
唯一奇異的是,他的眼睫毛、瞳孔、頭發全都是淡淡的白色,整體看起來像一道虛幻的半透明影子。
這道半透明的虛影微微愣了一下。
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他微微抬起手,卻在下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
“他到底是什麼啊?”米勒克爾大學的宿舍裡,虞荼喃喃自語,“難道是什麼珍稀品種的妖嗎?”
儘管當時並沒有真正接觸,但虞荼直覺這道虛影並不是什麼壞人。裡世界想要連上表世界的網操縱比較麻煩,虞荼隻能用不夜侯的身份去查仁心醫院的
資料。
仁心醫院成立於一百多年前,建立地點較為偏僻,除了周邊的居民,很少有人過來就診,就這樣不溫不火地經營了七八十年後,不少人突然發現這家醫院雖然名不見經傳,但隻要在這間醫院裡救治的病人,很多人都是重症轉輕症,輕症直接痊愈,哪怕設備破舊,效果卻不比那些排不上號的大醫院差!
一般需要千裡迢迢去超一線城市掛號求救的病人,大多是身具小地方難以解決的棘手難題,甚至是絕症。在這樣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了曾經默默無聞的醫院。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真真假假的宣傳裡說隻要踏進醫院的大門就能得到救治,反正在這裡救治的病人,很多人確實得到了明顯好轉,儘管每天都有人因為絕症死去,但也有不少人情況穩定,不再惡化。
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仁心醫院的名氣越來越大,千裡迢迢趕來治病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形成了以醫院為核心的生活圈。
在資料查得差不多時,虞荼眼前又出現了似有若無的黑線———黃樸上午送來搶救,在下午兩點多的時候,終於搶救結束了。
在輾轉聯係上他的父母後,一對身形佝僂頭發花白的老夫妻已經在急救室的門口等著了,急救室的大門一打開,他們就慌裡慌張地圍上去,最先出來的醫生對著他們搖了搖頭。
這對夫妻直接癱軟在了地上,老淚縱橫。
黃樸已經被轉移到了病房,鼻子裡插著呼吸管,胸膛正在微微起伏,醫生已經宣告了他的腦死亡,隻要拔掉呼吸機,他的生命體征就會停止。
虞荼走到他所在的病房門前時,聽到從裡麵出來的護士歎氣:
“唉......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病房裡的這個闖紅燈被撞到腦死亡,卡車司機在肇事逃逸後經過市區時魂不守舍,又出一樁命案......”
歎息沒有穿過病房的門,但病房裡老人尖利的哀嚎卻透過了門板。
虞荼穿過門來到了黃樸床邊,他微微低下頭,看著那對傷心欲絕的老人。
他們的手指皮膚粗糙發黑,關節變形,指甲縫裡都是汙臟,身上的衣服有些褪色,經常活動的肘彎之類的位置布料很薄,四周起了毛邊,一看便知生活艱難。
虞荼看著他們三個人身上糾纏的線,忽然很輕地問:“後悔嗎?”
聲音是直接傳到兩個老人耳朵裡的。
兩個老人的哭泣聲停了停,他們以為是自己傷心太過出現的幻覺。
後悔嗎?
他們當然後悔!
“我的兒子很好的.......”老嫗滿臉都是眼淚,她抓著病床上男人的手,“他隻是脾氣爆了點,貪玩了點,但本性並不壞啊!”
“早知道這樣我前幾天就不罵他了,不想上班就不上班唄......”另一個老人也是眼眶通紅,“我們倆每天多乾幾個小時,給他多攢點不就好了嗎......”
“老天呀!你如果真的有眼睛,就救救我的兒子吧......”
他們的哭嚎一聲比一聲劇烈,一聲比一聲難過,虞荼開著能量屏蔽場,靜靜站在一旁。
如果僅僅是因為尾隨小姑娘意圖不軌未遂,根據因果論的論跡不論心,締結惡緣根本不可能給出這麼重的懲罰。
他身上除了這一樁外,早已背上了其他的業債,業債化作密密麻麻的線,盤旋在眉心,遮住了最後一點殘留的生機。
他們三人之間的線糾纏往複,虞荼忽然明白,有時候一些人是自討苦吃,旁人勸不動,也勸不了。
擅自乾涉他人的因果,是會反噬的。
虞荼的手指動了動,忽然,他的手背上多了點溫涼———他之前看見過的那道半透明虛影,出現在了他身側。
“不要救。”虞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