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腳步一頓,騰空而起,自我上頭翻了過去。我嘴角勾了勾,去勢一收,借了梅樹一把力,攻了上去。
來人彎下身取了早先我打落的梅枝,並未抬頭,梅枝往上一挑一推,避開了我槍尖鋒芒,四兩撥千斤地化了力。我使了一套秦家槍,又把方才悟出的流風回雪加了進去,秦家槍本是至剛,此番一融合,少了幾分正氣,卻頗有些詭譎難測之意。
交手兩個回合,我才發覺這人似乎並不是我秦家人,竟是連秦家槍的套路都不太熟稔的樣子。我分了心仔細一瞧......原是這流風不僅回了雪,還把太子殿下吹了來。
梅枝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探了過來,正擊在槍身上,震得我虎口一麻,槍差點脫了手。他低笑了一聲,“跟我比試你還有閒暇分心?”
我再不敢大意,專心迎了上去。
也不知是交手多少回合,這些年疏於練習,體力實是跟不上了,到了後麵我已有力不從心之感。他不急不慢地引著我,似是有指點之意。直到看我喘氣喘得愈發急促了,才收了勢,將梅枝往槍前一遞,那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的梅枝便又碎作了兩截。
我收了槍,撐在地上倚著喘了好一會兒,才把氣喘順了,摸了一把臉頰上的汗,“你怎麼自個兒進來了?”
“世子放我進來的,”他把外氅脫了下來,往前走了兩步,極其自然地給我披在了身上,又把係帶係好。“天冷,你又出了一身汗,一吹風該凍著了。”
聽他提及大哥,我又想起那日在書房與大哥說的話,便覺得彆扭起來。在北疆那些年給我落了個總想不起男女大防的毛病,這一年間他來的勤,我們又時常偷摸溜了出去,我也多是喬扮男裝。在此之前,像這般的動作細細想來也不少,可我都沒多想。
如今多想了,反而尷尬。好在他似是沒察覺,接著又替我掃落了方才對招時從樹上濺起落在頭上的雪。我偷偷抬眼瞧他,誰料正撞上他眼神,便慌忙把視線移開,盯著地麵使勁瞧。
他在我頭上輕輕笑起來,我氣惱,本是要狠狠瞪他一眼的,隻是抬頭甫一看見他那雙桃花眼,因著笑彎了弧度,裡頭像是藏了星宿,便泄了氣。
“你眼睛真好看。”我真心實意誇讚道,“比那次我們偷偷去看的奪月坊頭牌都要好看上許多倍。”
他笑容僵了僵。我哀歎一聲,“若是能換給我多好,左右你長著這麼好看的眼睛也沒什麼用的。”
他一抬手,又快又準又狠地彈了我額頭一下,咬牙切齒著溫溫柔柔道:“不會說話便少說些。”
這一個兩個的,怕不是都嫉妒我額頭生的好看,可著勁兒彈!
太子此番造訪本是親自送了皇上的年節賞賜來的,如今陪我這一鬨,又吃了會兒茶消消汗,便也就回去了。隻我晚間躺在榻上,琢磨著今日過招的槍法之時,冷不丁想起那雙桃花目,自己笑了起來。笑完了還是有幾分的驚懼的,這平白無故也能笑出聲來,怕不是真有些癡傻了?
大年初六上,皇後娘娘宴請各府夫人小姐,且多是我這個年紀上的。以往是隻各夫人去拜見的,今年也不知是怎的。母親如臨大敵,簡直把我耳朵都要囑咐破了。
從前倒是也見過皇後娘娘,隻是多半隔著遠或是簾子遮著,瞧不真切。待到真有幸目睹皇後娘娘儀容,才發覺太子那一雙眼睛是隨了誰的。隻是皇後娘娘將我那一套皮笑肉不笑的理論發揮到了極致,雖是麵上讓人如浴春風,我卻始終覺得,那笑沒到眼底,眼睛也便失了幾分神采。
待輪到了我上前請安,我規規矩矩行了禮,皇後娘娘叫我上前去,含著笑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我一遍。
我心裡沒底得很,那笑近著看,更覺得假起來。兼之這打量的神色,像極了母親挑衣服的時候。
好在也沒多久,皇後娘娘笑著道:“本宮見這孩子投眼緣,看著就親人。凝桂,把本宮那隻金絲種翡翠玉鐲取來,賞給安北。”
我又規矩行禮謝賞,退回母親身旁,忐忐忑忑等著宴會結束。
回府路上,我和母親同在馬車裡,我摸了摸那隻玉鐲,十分擔憂道:“無功不受祿,皇後娘娘這抬愛也太猝不及防了些。”
母親閉著眼睛養神,淡淡開口,“許是看你順眼罷了。”
我拉著母親袖子搖了搖,“我看皇後娘娘眼神兒好著呢,不至於第一次見我便合了眼緣了。”
母親睜開眼打量了打量我,我滿心想著她怕是要教導我不要妄自菲薄了,沒成想,母親讚許地點了點頭,“我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