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氣減下去,又是一副懶散模樣,“秦小姐所見不過十分之一罷了。”他饒有興致地用食指蘸了茶盞中的水,邊畫邊同我說道:“這幾處是關著老弱婦孺的,這兩處關的是男丁,他們白日裡還得做活,平常看守的也多一些。”
他畫完了,像是心情大好,從案邊的錦盒裡拿出一張信箋,遞給我,“你照這個謄幾份,我算算,賀將軍那邊須得有,你父兄須得有,梁朝太子也得有一份。那便三份。”
我順手接過來,看了兩眼,不由得大驚失色。這分明是張婚書,我同耶律戰的,婚期是三日後。我剛要撕,他手快了一步,奪了回去,噙了一抹笑,“我想著,你那邊的人,還是得你親手寫了請柬送去才顯得有誠意。”
初時的驚愕消散下去,他此番的意圖我也明了兩分。我親手謄的婚書送到軍前,便是先前不信我投誠的,怕是也會信上三分。若是還不信者,如父兄,不免更擔憂我安危,更易衝動行事。即便他們不曾妄動,這禮若是真成了,也是我大梁的奇恥大辱。
我心頭堵得慌,冷冷瞥他一眼,“做夢。”
他一麵將筆墨紙硯鋪陳好,一麵語氣輕快地說道:“你不答應也成,在我契丹,婚嫁本就是你情我願之事,不好強求。”他將筆蘸好墨,遞到我麵前,“隻是你一日不應,我便殺百人,第二日殺二百人,第三日殺四百人。此番押進城裡的,應該夠你猶豫三日。若是還沒想好,我再命人去抓。”
我手在身側握成拳,遲遲未動。
他將筆收回去,“那今日就從你碰上的那一群開始。”
我恨恨抬頭,“耶律戰!”
他沒理會,擊掌兩下,有親兵走進來,“帶一百個中原人來,一個個在她麵前殺了。”說完轉身看我,笑的很溫柔,溫柔到我渾身惡寒,“我想你見血見慣了,應該不會怕。你想在哪兒看?營前空地那裡行不行?就是打掃起來麻煩些。”
眼見著那兩個親兵領了命要退出去,我一把抓過筆杆來,左手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裡,咬著牙道:“我寫。”
他揮揮手,那兩人退下去。他將我左手掰開,“攥得太緊容易傷
著自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提筆按他給的婚書一行行抄下去。他立在我身側,伸了一隻手去替我磨著墨。寫到三日之時,我筆頓了頓,沁下去一滴墨。他淡淡開口:“三日,赴宴來得及,排布大軍,是有點緊了。”
我聞言沒再有旁的動作,他一直在旁看著我一字字寫下去,即便是我有心想在信上留點什麼消息也不成。好容易抄了三份,我心下悲憤,手都打著顫,最後一筆落定,將筆一摔,“滾。”
他不急不慢地將三份婚書收好,眼神落在我肩上護甲之上,無不嘲諷道:“是你要做好人,你要做他們的救世主。可惜,他們可不一定領你這份恩情。”
他走後我枯坐在地上許久,手摩挲著肩上那個秦字,不敢想大軍收到這樣一封書信時的反應。一時間心裡淒涼一片,緩緩脫下了身上輕甲,如今,實在配不上這上頭那個秦字。
可也委實不願披上胡人的皮,隻拿榻上細絨毯子將自己裹了兩圈。耶律戰送完信回來,遠遠望見,腳步一轉,又出了去。過了片刻闊孜巴依捧了一套衣裙來,是漢人常穿的樣式,“請八王子妃更衣。”
我嗤笑一聲,接過衣裳來,冷然道:“他娶的,隻能是個死人。”
當夜,我先熄了燭火,而後外頭耶律戰也跟著熄了燭火。熬了一個時辰,估摸著他是該睡著了,我躡手躡腳起身,往他書案過去。
他白日裡看的那信,我總覺著不妥,似是在哪見過。
營帳裡極黑,我摸索著找了一會兒,忽覺有人在身後,我反應已是極快,將手肘往後一頂,卻被扣住雙手,往後一帶。他雙手分彆抓著我兩手腕,人在我身後,正是整個環住我的姿勢,聲音從我耳側傳來,“你想找什麼?”
我使力掙脫開,退了兩步,生硬說道:“沒什麼,隨便翻翻。”
夜裡總歸比白日冷一些,他咳了幾聲,搓了兩下手,“你不是刻意起來殺我的,我已很滿足了。”
我瞥他一眼,笑了笑,“你若是在主帳留一點鋒利的物件兒,便不能這樣同我說話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