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一日,更衣梳洗時,我吩咐憐薇道:“待傳過早膳,你將前些日子裡皇後娘娘拿來的名冊找出來。”
憐薇應了是,帶了幾分不悅道:“皇後娘娘是要娘娘給殿下納良娣,可明明大婚才不過三月餘。”
我皺了皺眉,“越發沒規矩,這話若是叫旁人聽了去,你有幾個頭夠砍?”
我望著鏡中,將步搖取下,換了隻簡單的簪子,“人是給殿下納的,他若是無心,旁人塞也塞不進來,他若是有意,又何止良娣。”想了想前世裡東宮各色美人姹紫嫣紅的盛況,又道:“這幾日殿下行蹤不定,你且私下裡探一探,若是真有什麼,早日迎進東宮裡,也免得遭人非議。”
“過兩日便是冬至,宮中有家宴,那名冊且先擱到冬至後再商定罷。”
禧寧十一年冬至。
宮宴端的是絲竹聲樂歌舞不歇,一派祥和溫馨之景,實則是片刻也放鬆不得。皇子妃們由我帶頭向父皇母後敬了酒,便各自落座。我麵前的菜幾近沒動過,無他,這一動筷子講究實在頗多,不如隻意思意思,不真動的好。先前忙著準備,午膳也未怎麼用,是以空著腹幾輪酒敬下來,已然有些微醺。
再有皇子公主向我舉杯之時,坐在我近處的太子攔了下來,“安北不勝酒力,這杯孤代她喝。”有人調笑了兩句,可畢竟是在皇上皇後麵前,不好太鬨騰,便這麼過去了。昭陽遠遠衝我眨了眨眼,笑得開懷。
好容易散了宴席,我在馬車上迷糊了一會兒,待到下車時,身上多披了件大氅。
他在前頭一步遠走著,我在身後跟著,一路無話。直等到殿門打開,他方回過頭來,我一眼望進殿裡去愣了愣。
銅爐小鍋氤氳著騰騰熱氣,食材新鮮得很,切成薄片在小盤子裡擺的極好看,摞了一滿桌。
我滿心歡喜問道:“古董羹?”
他頷首,“宮宴口味清淡,想來不合你胃口,便叫她們提前備下了。”
有小丫鬟已然將食材下了鍋,香氣漫上來,縈繞在鼻尖,我深深吸了一口。早些年我便好這口,冰天雪地裡頭守著熱騰騰一鍋,吃得熱氣蒸騰滿身,愜意極了。北疆雖沒這麼講究,不好尋銅爐鍋,拿一隻瓦罐來也是一樣的。
熱乎乎的吃下去,這些日子鬱結心頭的都散去不少。他隻略動了兩筷作陪,餘下的時間自斟自飲著看著我吃,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我舒坦放下筷子,笑意盈盈地望過去。
他將杯盞擱下,“用好了?”
我點點頭。他伸過一隻手來,“帶你去看個東西。”
許是熱氣進了腦子裡頭,我整個人都暈暈乎乎著,想也未想便握住他手。
他領著我進了偏殿,裡頭隻點了一隻蠟燭,柔和的光暈散在黑暗中。
我手被鬆開,他往前幾步,我方才看清案上擺的木偶。
我忍不住眉眼彎了彎,在近處坐下,支頤望著他。
在空蕩的偏殿,昏黃燭光下,他自導自演了一出傀儡戲。手中兩個木偶雕得栩栩如生,一個像我,一個像他自己。
俗套的劇情老套的結局,可當兩個木偶共白頭謝了幕的時候,我眼角卻濕潤了。
白首不相離。
我聽見自己彆扭問道:“你該不會是這些日子裡都在忙這個罷?”
他咳了一聲,“我特意找了上京手藝最好的學,隻是這木偶看著簡單,內裡玄機繁複,真雕起來還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我笑起來,抬眼望進他眼底,心裡像有一把火燎原而起,灼的心口滾燙,麵上卻平靜問他道:“蕭承彥,你說我敢不敢再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