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心裡橫七豎八地裝著事兒,委實睡不好,平素覺得好聞得很的香,此刻也有些衝頭了。
強撐著一分精氣神,整個人便混混沌沌地頭疼,可若是將就著睡,睡上片刻便又醒過來,仍是頭疼。
太子睡得淺,既是點了這香,他白日定是忙的,我不忍心驚醒他,隻好按捺著自己不翻動,將呼吸放得儘量平穩,想著捱上一會兒也該睡著了。
似夢似醒了許久,卻覺背後那人動了一下,我昏沉著,也沒搭理,他將擁著我的手輕輕抽回去,過了半晌,又輕輕喚了我兩聲。
我仍是沒應聲,倒不是有意,隻是這香氣熏得我四肢都發沉,一時自個兒也分不清是夢還是醒著,困倦乏力,自然不願意出聲。
迷蒙中他像是下了榻,而後將我身上的被子掖了掖。
門被打開,夜裡風大,冷風灌了進來,將屋中繚繞的香氣衝淡,冷氣拂過麵上,我打了一個寒戰,登時醒過來。
門又被掩好,腳步聲漸漸遠去,我一個翻身坐起來,悠著勁兒在臉上扇了兩巴掌,思緒這才清明了些。
我頭一回疑心這香裡有門道,單手捂住口鼻,下榻,隨手從衣架子上拿了件披風披上,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一切幾近是下意識的動作,等外間寒風將我徹底吹了個清醒,昏沉被一掃而空,我緊了緊身上被吹薄的披風,後知後覺自己在做什麼。
心裡本就亂糟糟的,如今更添疑慮,我隻駐足了一瞬,便拿定主意,猜測著太子方才的方向,跟了過去。
我出來的時候,他便已不見影,我隻能依著聽到的腳步聲的方向,走一步算一步。說來也怪,東宮伺候的宮娥不少,按理來說寢殿外是要輪班守夜的,今天卻一個人都未留。不知是一向如此,還是偶然。
我開始不安起來,人多眼雜,從先前賀盛能從東宮探出消息去我便知曉,這看似密不透風的宮牆,實則是無孔不入防不勝防,誰也說不準都有哪些人的手伸了進來。他忌憚也是尋常,隻是不知是何事,竟要深更半夜避開所有人,才能去做?
我愈走離書房愈近,便放緩了步子,沉了一口氣,緊貼著牆根,探頭望了一眼,好在書房外也並未有人守著,是以我輕易便摸到了窗邊。
這時節上自然是門窗緊閉,裡麵燃了一支蠟燭,隻一小片光暈,我窺不見其中是何情形,隻聽得他低低吩咐了句什麼,有人應下,而後是機關轉動的沉悶聲響。
我的心也跟著生澀轉了一下,這麼久我竟不知書房還藏有玄機。我往四處望了一眼,心裡清楚,再探也是探不出什麼來的了,且太子武藝在我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被他發覺,不如收手。左右書房又不能長腿跑了,我有的是機會慢慢找。
想到這兒,我果斷回了寢殿,先是將披風取下掛好,而後鑽進被子裡頭,將身子捂暖和了,一應像是他走之前那樣。
那香氣確是功效驚人,後半夜裡聞著更濃鬱些。我靜靜窩在榻上,沒多一會兒便困倦了。在意識渙散前,隱約感覺到他進了寢殿,許是怕身上寒氣凍著我,在榻前待了一會兒,方掀開被子躺上來,十分自然地將我摟回懷裡去,在我發頂輕輕落下一吻。
第二日我醒過來,已是日上三竿,我甫一坐起,憐薇便打起簾子,身後跟了伺候梳洗的宮女,魚貫而入。晚間那香爐被撤了下去,此時氤氳燃著的是龍涎香,正是他平素裡身上的味道。
一頭青絲散在身後,憐薇輕輕梳開,同我道:“太子殿下今日早朝後便被留在宮中,說是午膳不回來用了,叫娘娘不必等他。”
我心念微動,點了點頭。這個時辰徑直用午膳就是了,我匆匆吃了幾口,叫人撤下去,吩咐下麵的道:“將賬本送到書房,還有幾處本宮對不上,得再瞧瞧。不必跟著伺候了,難得清淨清淨。”
我進了書房,瞥了一眼工整放在案上的賬本,將門窗掩上,門口候著的宮女也叫我支使到了彆處。一時書房中隻剩下我一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躁動的心跳緩下去,閉上雙眼,將太子平日在書房的習慣細細回憶了一遍。
既是我未發覺的,定然是我先前未曾動過的。我巡視了一圈,瞧著哪個都像,哪個也都不是。
我平日在書房的時候,太子必然也在。我是個慣不愛讀書的,又怎會主動往書房裡跑。往往都是太子在書房處理政務,順手也將我誆過來罷了。
找了兩圈還是沒尋到,我煩悶地坐下,坐下後總覺著哪兒不太對勁,而後想起來,這位置是太子常坐的,我平日裡是坐在另一邊兒的。
腳底下一側有一隻金漆銅蟾蜍,瞧著就重得很。
我眯了眯眼,蹲下身來端詳了一陣子。這蟾蜍不太惹眼,平素也隻當是個擺設——畢竟這麼重,又是在太子腳下,也沒人想給它挪個地兒。
我使了力氣,伸手按了按,又抬了抬,蟾蜍紋絲不動。一咬牙,難得用了十二分的勁兒,順著一扭,果然有齒輪對轉的“哢嚓”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