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半巡,我停下筷子,支頤望著他。他神智已有些不清,強撐著精神,伸手撫平我眉頭,“怎麼瞧著這麼傷心?”
我吸了吸鼻子,抓下來他手,悶悶道:“沒有。”
他歎了一口氣,深深望住我,聲音已然發著虛,“安北,你先前答應過我的,不會走了。”
我手像是被燙了一下,登時鬆開他手,胡亂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才敢抬眼看他,柔聲道:“你在這兒,我哪兒都不去。你是不是累著了?累了就先歇一會兒。”
他順從地倒在案上,手指微微動了兩下,被我握住,才慢慢不再掙紮。
我確認迷藥已然生效,頹然鬆開了手。時間不容耽擱,因著布置得倉促,再遲一會兒,便避不開東宮巡視的衛軍了。
我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木箱旁,心臟像是要從胸口跳出來一般。
我將木箱裡的那隻包袱背在身上,又從錦盒裡拿出虎符來,在手中握緊。木箱被輕輕合上,我緩緩站起,轉過身去,剛邁出的步子僵在了原地。
原本該倒在案上人事不省的人,此刻低垂著眉眼,一手執了那把鎏金龍紋酒壺,一手端著酒盞,正自斟自飲著。
四下裡安靜的出奇,酒傾落杯中的聲響便愈發清晰。
壺中本就不剩多少,最後一滴酒落下來,他搖了搖酒壺,隨手擱下,仰頭將杯中殘酒飲儘,隨著酒盞重重落在案上,他抬眼望過來。
那目光冰涼一片,像在雪水裡浸過。他從襟中取出一件物什兒,頗為嘲諷地笑了笑,“你想要這個?”
說著他將那東西拋過來,滾了兩圈,停在我腳邊。我低頭瞥了一眼,不敢置信地打開手掌。
“你手中那個,是假的。”他站起身來,“本是預備防著旁人的,沒成想,倒是防在了你身上。”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自然是貼身收的。你本該是最容易拿到真的那個的。”
他走過來,將我身上的包袱取下,我並未掙紮。
東西被抖落,散了一地,他蹲下身,隨手翻了翻,而後拿起玉扳指,嗤笑一聲,使力往旁邊一擲,恰恰摔在燭台下,連帶著燭火晃了晃。
玉碎作兩段,斷麵平滑,燭光映在上頭,亮閃閃的,宛如小小一輪月盤。
他目光咄咄,問我道:“這便是你說的信我?”
我閉了閉眼,心頭一把火起,厲聲反問他:“你叫我信你?你叫我拿什麼信你!”
我望著他,一字一句道:“蕭承彥,你就是有這個本事,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明白,自己信錯了人。”
“殿下這回舍了秦家,是又想用哪家?何不早日也廢了我,好將這太子妃的位置騰出來?”我鬆開手,那枚假的虎符跌落,“當啷”一聲,似是打破了一場編織了數月的鏡花水月。
他默不作聲,我接著道:“難不成殿下還想留著我?怎麼,太子妃母家勢倒,日後便不必怕外戚專權?”
他臉色陰著,“你就是這般想?”
我輕笑了一聲,“你若是能解釋得清,若是能指天為誓,說你半點私心都沒有,心中分毫沒有想過,將秦家作棄子,我自會聽著。”我逼上前一步,笑道:“你說啊。”
他聲音仿佛一瞬疲憊不堪,繞過這個話題,“你想沒想過,你若是拿著這虎符去了,置我於何地?”
“難道你就想過會置我於何地麼!”我退到虎符旁,彎下身將真的那枚撿起。
他伸手攔在我身前,我看也未看,一掌拍過去,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正拍在他胸口。我本沒想過這一掌能拍中,直到觸到他胸口,才下意識地收回幾分力來,卻也是晚了。
他臉色稍稍發白,氣血翻湧上來又被他強按回去。
我冷然道:“北疆我必得去,你若是想攔,殺了我倒還省心些。”
他隻深深望著我,我抬手又是一掌,隻是氣力運到一半,便陡然被卸掉,整個人軟下去,一時站都站不穩,踉蹌了一步。
他伸手來扶,我掙了一下,竟沒掙開,渾身上下愈發酸軟無力起來,不由得借了他兩把力,才將將站得住。
他歎了一口氣,將我打橫抱起來,彼時我已連手都抬不動。“彆白費力氣,茶裡下了軟骨散,雖乍喝下去沒什麼不妥,一旦運及內力便開始奏效,勢如山倒。”
他將我置於榻上,並不怎麼費勁兒就打開我緊握的另一隻手,將虎符從中取出來,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