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宮娥小心地回了話,瞧著膽怯得很,“娘娘還是安心在殿裡休養一段時日罷。”
雖是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聞言心下難免還是沉了沉。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言已至此,他卻還是一意孤行。
白日裡一整天未瞧見他人影,直至點了燈燭,他才趕回來。我候了多時,他甫一進門,我便問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語氣很是不善。
他麵色如常,步進來將外頭的大氅除下,隨手遞給宮人,“旁的興許可以,放你去北疆這一樁絕不可能,你也不必再提。”
我被他這一堵,昨夜裡好容易散掉的怨氣登時竄上來。隻是無論我如何冷言冷語,他都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五日後又是冬至,兜兜轉轉一年來,起起伏伏,彼此的情意竟又回到當年那模樣,甚至比一年前還要不堪。
為了不讓我瞧見冊子裡的內容,這些日子裡他甚至連公事都不在殿中辦,全然將我同外頭隔絕起來。
他甫一開始軟禁我,便對外稱太子妃纏綿病榻,需得靜養,不許任何人來探。冬至這日的宮宴,我不能去是自然,隻是沒想到,他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也並未出席。
本是個好日子,殿裡這一頓晚膳卻用得劍拔弩張。我草草吃了兩口,扔下筷子,他亦停下箸,含笑道:“前兩日機緣巧合才尋到這酒,你藏的果然夠深。”
我漫不經心瞥了一眼過去,陡然僵住。
釀酒那日,昭陽同我說的玩笑話還猶在耳畔,這酒,是不辭辛苦釀給心上人嘗的。其中滿腔的心意和歡喜作引,方能得出精髓來。
隻是那時候的心上人,已經不複是同一個人。如今拿來喝,才真是糟蹋了。
我挑了挑眉,“是昨日裡那燈籠沒燒夠,殿下今日這才又巴巴兒地將這酒翻出來?”
初時他聽得我堵他,還會默上一默,眼角會微微垂下來,後來許是聽得多了,他已然是能夠恍若未聞,心態放的極平,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動一下。
我探手取過一壺酒來,他並未攔我,我眉眼彎了彎,開封,一股梅香散開。
而後,我當著他的麵,站起身來,往旁邊挪了兩步,將一整壺酒傾灑地上,劃出一道線來,正是祭奠的意思。
梅香氣愈發濃烈,升騰在殿裡,清香冷冽。
我不由得有幾分氣惱這酒有兩壺,如今隻能剩下一壺來,總不能再灑一遍。灑這一壺,他便該明白是什麼個意思,倒不好畫蛇添足了。
眼不見心為淨,我徑直轉身去了裡頭,隨手拿了一本書來翻,借此掩蓋心裡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隻聽得他在外頭沉默著自個兒給自個兒斟酒,一杯又一杯。
雖說那酒最終還是便宜了他,不過想來,入了口卻是不同的了——心中所感所念千差萬彆,味道又如何能一樣?
他又吩咐了宮人去拿酒。
我將一本書翻了一半,雖說不是很看得進去,囫圇吞棗著也能讀。在這時間裡,他便一直默默喝著悶酒。
斟酒的聲響,酒盞碰擊的聲響,清晰地傳過來,像是響在耳畔,亦或是心間。
直到我看的心煩意亂,打算將書案上的火燭吹熄歇下,他才起身,一身的酒氣,眼底卻是清明的。
他遞過來一張紙,我不知所以地接過來,他對我道:“你想要,那便收好了。”
我匆匆一瞥,竟是一紙和離書,落款是前幾日。
他淡淡道:“這時候求父皇旨意自是不能,和離書也是一樣能用的。隻是這和離書,還未加蓋我的私印,做不得數。”
我仍怔愣著,卻是下意識地收在了身上。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哪一日你若是當真想好了,或是時機到了,自會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