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可不同,我向來不愛食言的。我答應過他,即便是九幽煉獄也要去把他撈回來。如今,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把他帶回來。”
我瞥她一眼,見她對我的情緒緩和了不少,“你不是尋常人,又不會功夫。既是能經手他暗線的消息,又能替他收著私印,想來是這暗線的頭兒?”
她深深望了我一眼,換了臣下的禮節,“屬下初三,總管的就是這些暗地裡的消息。”
她的身世說來也是令人心疼得很。她生母乃是皇後娘娘那安闔宮裡的一個灑掃庭院的粗使宮女,機緣巧合下同宮中一侍衛遇上,好巧不巧,兩人雖素昧平生,卻是同鄉,一時在這無限冷清的宮中惺惺相惜,結下了這段孽緣。沒多久,便懷上了孩子。
宮女私通乃是大罪,兩人又委實舍不得這個孩子,隻好生下來,偷偷送去宮外找了人家養著。本以為日子能漸漸好起來,可沒熬到宮女被放出宮,侍衛便因醉酒玩忽職守,被罰去守一輩子皇陵。
宮女出宮不便,以往幾年都是侍衛去看看孩子,將月錢給那戶人家。那戶人家本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隻是拿錢辦事。侍衛這一走,便絕了那孩子的活路。宮女日夜以淚洗麵,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有一回她躲在樹後頭哭,被幼時的太子發覺,再三追問下,才得知了其中緣由。
太子那時候還是孩子心性,登時便令人暗地裡找那戶人家,預備著將孩子買回來。可宮女積勞成疾死在了宮裡,送佛送到西,兩人年紀上又相差無幾,太子便把人留在了東宮,隻當是多個丫鬟。後來見她聰慧超乎常人,便開始放手讓她做些事情,一步步掌管了他所有的暗線。
她同我說這些事的時候,眉眼低垂,偶或聲音還打著顫,末了隻說太子於她有再造之恩。我知她對太子必然是忠心耿耿,也放下心來。且她效忠的是太子,太子吩咐她將私印給我,助我保全自身,她雖自然照做,心中卻未必認可。
或者說,她更擔憂的是太子,無論生死。若是她有這個能耐去北疆,早便去了。如今她去不了,可我未必去不了,她打心底也未必就認了死理偏要攔我。我拿準了這一樣,並未費多少周折便與她達成了共識。
趁著消息還未傳至上京,確是我最後的機會——去北疆將他帶回來的機會。
我細細排布了一番,令憐薇裝作我,依然稱病,且是能染人的惡疾,將寢殿封鎖起來。兼之初三裡外照應著,一時半刻也漏不了餡兒。
辰時三刻,初三上來附耳同我道:“娘娘要的通關文牒一應都備好了,地圖也依著暗線的消息在繪了,晌午便能好。世子妃也請來了。”
我點點頭,“晌午我便走,再耽擱怕是要來不及了。這期間你且盯好了,萬萬不能出岔子。”
過了這許久,我同嫂嫂終是能見上一麵。
還未言語,她隻瞧了一眼我眼下的烏青,便心知肚明般,歎了一口氣,“我早便怕著是要出事的,果不其然。”
我垂下頭去,輕聲道:“從前還道是我不欠他什麼,如今倒是好了,這一欠,便欠了一條命。”
她拍了拍我手,“他這是以命換命。”
嫂嫂柔著聲同我道,自太子去到北疆,秦家的困境便解了——四皇子本也是繞著彎兒地要對付太子,正主既已到了,何必再劃個彎兒過去?隻是這樣一來,所有的明槍暗箭便直往他身上招呼,縱使他同秦家聯手,抗過了好幾回,可隻要有一回出了一丁點的紕漏,也是無法挽回的結局,譬如現下。
強撐到現在的情緒終於有了裂隙,便如洪水衝過堤壩一般噴湧而出,我哽咽著斷斷續續道:“從很早很早以前他便是這樣了,什麼都不同我說,什麼都自己拿主意,一心一意想著是為我好,可我當真會好麼?”
嫂嫂伸手將我擁住,輕輕拍著我的背,我伏在她肩頭,哭的不成樣子,“我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父兄在我麵前再死一回,可我也從未想過他會死在我前頭...”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北,這是命,這局本就是死的,倘若有一線旁的活路,我也不會叫你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她扶著我的肩膀,望進我眼底,極認真道:“你想去做什麼便去罷,這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