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不欲在這個當口對大夫發火,隻讓出了位置。
出屋前他往床榻上瞧了一眼,看了看陷入昏迷的宋錦茵。
她整個人都被裹在褥子裡。
因著傷在後背,此刻瞧不見她的臉。
但裴晏舟卻清楚記得,她瘦弱蒼白的臉上,那顯眼的紅痕和被劃傷的細長傷口。
不過一日。
他不過就出去了一日,國公府裡就給他帶來了這麼大的“驚喜”!
“仔細看著,若是有事,即刻來福祿院尋我。”
“是,屬下明白!”
玄一抱拳領命,隨即往屋外退了幾步,擰眉看著進出的丫鬟。
今日這事到底是有些驚險。
不管往後宋錦茵能不能得一個身份,她都已經是主子的人,這府裡頭的人一次又一次對她動手,就是在打主子的臉。
就算老夫人是為了主子好,她也不該利用旁人的算計,對著錦茵姑娘出手,還將其往死路上引。
......
裴晏舟踏進福祿院時,早已過了老夫人休息的時辰。
但前屋依舊亮堂,坐在上頭的人也依舊帶著淩厲,沒有一絲倦意。
“祖母。”
“怎麼,你這是要為了那丫頭,來尋我這老婆子的麻煩?”
“孫兒不敢。”
裴晏舟勾唇笑了笑,隻是那笑裡,卻透著冷意。
“孫兒以為祖母是站在孫兒這邊,故而祖母曾經規勸的話,孫兒多少也聽了些進去,隻是有些事,祖母不該替孫兒做決定。”
“你這意思,府裡頭一個丫鬟的生死,我定不得?”
“定得,但宋錦茵不行。”
老夫人生了些怒,伸手指著他:“平日裡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但如今你越發過火,我不替你將人清乾淨,難不成往後等著瞧她影響你的仕途不成!”
“影響仕途?”
裴晏舟低垂眉眼看向地麵,嗤笑聲起,“在我後院當個伺候的丫鬟便能影響我的仕途,那我這官做起來還有何用?祖母這話,是把孫兒看成了個無用的廢物,成敗還得往女子身上靠?”
屋裡的丫鬟和嬤嬤早就退了出去,第一次瞧見對上老夫人的世子,眾人都不敢多聽屋裡的動靜。
而老夫人聽見裴晏舟的冷笑,順手就拿起茶盞砸了過去。
清脆聲落,碎渣散開滿地。
裴晏舟看著那些白色碎片,突然想起適才宋錦茵在昏沉間,因著害怕而攥著他衣襟時,那手掌裡露出的道道傷痕。
有些甚至還能清楚瞧見嵌入肉裡的碎片,大大小小,就這麼被紮進了她的手心。
那股說不清的情緒又一次在心底蔓延,裴晏舟生了些煩躁,眼神越發沉了下來。
“祖母擔心的到底是孫兒我,還是擔心您那好兒子國公爺?”
“混賬,那是你父親!”
“父親?”
裴晏舟眸帶犀利,冷笑又放大了些許:“我能和他相安無事的在同一座府邸住著,祖母就該慶幸家門順遂才是。”
老夫人手抖得厲害,可見著這個孫兒冷沁到了極點的眼,她心裡突然有些發怵。
當年勸他停下細查他母親的事時,他極快便應了下來,從此收手再未提起。
隻是這麼些年過去了,連柳氏他都懶得多費心思去瞧一眼,卻對他父親越加厭惡,這裡頭細想下去,多少還是讓人心慌。
“今日之事,我自是不敢尋祖母的麻煩,但今日碰了此事的人,孫兒一個都不會放過,祖母最好心裡先有個數,以免孫兒手上這血沾多了,讓祖母夜裡難以安眠。”
說罷,裴晏舟便準備離開,隻是臨到門口,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燭火映出他高大的身形。
晃動間,似乎讓人想起了一個剛失了母親的脆弱孩童,如何一點點地長成如今手握權勢的狠戾男子。
裴晏舟側著頭,一半臉色隱在陰影之下。
“今日祖母借由旁人推上來的算計,想讓我院裡的人死,我本該動怒,但幼時母親曾叮囑過我,無論如何,都不得對祖母無禮,故而我今日忍了這一次。”
“但還請祖母記得,宋錦茵在我院裡,除了我,哪怕是往後世子妃入了府,也沒有說動就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