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便是燒毀的一切,灼熱撲麵而來,刺鼻濃煙,灰燼彌漫。
桌椅木架,甚至連床架都被燒成了黑色,唯有燃起的地方透著刺眼的紅。
偶有木梁掉落,火光掃過他的臉頰和手,留下痕跡。
可裴晏舟卻感覺不到痛。
這一刻,他隻感受到了世間的衰敗,所有的一切在他腦中通通都散了個乾淨。
仕途抱負,功績權利,還有他的恨,再沒有一絲痕跡。
裴晏舟在這一刻才清楚的明白,這個世間若是沒有宋錦茵,他寸步難行。
而他也不得不承認,所有要將她強行留在身側的緣由,不過都是用來欺騙自己的說辭。
唯一的真相隻有一個,那便是從始至終,離不開的是他裴晏舟。
他用他能想到的所有借口,用那些早已消散的恨,去掩蓋他卑劣又失控的內心,去遮住他不知在何時就早已淪陷的愛意。
可他不願承認,也固執的不願將宋錦茵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他甚至還要殺死他們的孩子,在知曉他有了庶長子之後。
裴晏舟的心在被一點點地撕開,疼痛將他整個人徹底裹住,讓他無法呼吸,眼底猩紅一片。
他想,宋錦茵在得知她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該是無比雀躍,她應當還抱著一絲希冀,所以才會在那夜,小心翼翼地同他說起旁人庶長子的故事。
可他呢,他在她麵前好像從未有過猶豫。
甚至後來當著她的麵,看著她的破碎和眼淚,他也依舊無情地選擇了不要。
“宋錦茵......”
絕望將他席卷,壓得他瀕臨窒息。
裴晏舟在這一刻終是失了控,可沒有宋錦茵。
四處都沒有宋錦茵,隻有地上瞧不清的黑灰之色,和不停掉落的木柱。
轟的一聲,整個妝奩被打翻,裡頭的東西散開一地,在灰燼上發著耀眼的光亮,可隨即又被火光吞噬。
唯有一抹翠色,入了裴晏舟的眼。
屋內早已寸步難行,偶爾擦邊落下的木碎打在他腳邊。
這次他剛行了一截,一根木柱便朝著他落來。
裴晏舟沒有避,任由那火打在他的後背,讓喉間再次湧上腥甜,也任由自己去撿那枚玉佩時,被星火燒傷,皮肉染上暗色。
原本握劍的手握住了那枚玉佩。
他甚至都沒有去管手背上的傷,隻握得用力,連傷口撕裂都渾然不覺。
窒息之感越發強烈,可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裴晏舟猛然站直身子,再次看向四周。
這屋裡沒有宋錦茵。
這玉佩也不是簡單被放在這裡,而是被丟棄。
他腦中再次閃過清明。
這場大火許是人為,隻是卻算不上宋錦茵用來逃離的手段,甚至她都沒有起一絲假死的心思。
她隻是在告訴他,就算她曾經被困於大火之中,就算那一次酒肆的大火曾一度成為她的噩夢,如今為了離開,她也可以再試一次。
這就是她的決心。
她不再要這個玉佩,也不再要他。
意識到這些後,裴晏舟終是沒能忍住喉間的腥甜,鮮血頓時染紅了地麵。
他一邊慶幸,卻又一邊承受著巨大的悲哀,裹挾著心底無法抑製的驚慌和痛楚。
明明四周是灼人的火焰,可偏偏男人渾身像是被冰刀劃過,又冷又疼。
一切都在告訴他,這次,他大抵是真要失去宋錦茵了。
......
林景修握著信物匆匆出了府,宵禁之後,他也隻能憑著這東西來減少一些麻煩。
一路上行得極快,隻是林景修沒想到,他會見到這樣的裴晏舟。
男子唇色帶血,站至灰燼之中。
一雙眼空洞死寂,身上臉上儘是傷痕,連手背都是皮肉綻開的跡象,可他卻像毫無知覺,如枯槁草木,隻靜靜地看著那片廢墟。
林景修步子微頓。
他想過裴晏舟遲早一日會在宋錦茵身上吃些苦頭,可他沒想過,這一遭,竟是讓麵前這個運籌帷幄的男子,變成如今這副失了魂的無助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