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
“不必。”
宋錦茵後退一步,目光中閃過的防備清晰落進裴晏舟的眼裡,讓他僵硬的身子又一次疼到發顫。
“好。”
最終還是裴晏舟先低了頭,他突然自嘲一笑,垂眸看向她鬥篷的一角。
“你不願意,我不勉強,但須得讓木大夫瞧過......”
“不需勞煩旁人,我自己有大夫。”
拒絕的聲音又添了幾分冷意,宋錦茵裹緊了鬥篷,抬手覆上小腹,再一次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她原本還在疑惑裴晏舟的低頭。
明明已經有了同許家的婚約,可他的神情好似自己是失而複得的寶貝,讓人隻覺恍然,又可笑。
直到這一刻,宋錦茵才突然反應過來。
他千裡迢迢尋來,大抵是為著她腹中的孩子。
裴晏舟這樣的人,說了不願留下這個孩子,定是要親眼瞧見才會放心。
“你自己有大夫?沈玉鶴?”
明知不該在此時動怒,但裴晏舟卻還是因著曾經聽到過的“夫君”二字而生了怒。
他死死壓下,聲音卻仍舊有了波動。
“沈玉鶴......好,就算他醫術了得,但此刻,他可還在你身側?你的身子如何,你自己......”
“不管是誰,都同公子無關,我的身子亦然。”
麵前的人像是鐵了心的不願,她又一次轉身,徑直離開,再也沒看他。
前頭的玄衛瞧見宋錦茵孤身一人出了巷子,一時不知要不要攔下。
宋錦茵並無畏懼,隻是靜靜看了看幾人手中的長劍,倏爾想起,她早已在錢來客棧跟前,同這些人打過一次照麵。
半晌,宋錦茵發出輕笑,終是又回了頭。
“光天化日之下,公子是要殺了民女嗎?”
裴晏舟一直站在原地,瞧著那道離他越來越遠的身影,用他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道了句退下。
他曾無數次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也曾見過刀劍架在她脖頸,生死一線的情形。
可如今,宋錦茵用毫不在意的語氣,回頭看他,問他是不是要殺了她。
裴晏舟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瞧不清萬物,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
宋錦茵最終還是獨自離開了此處。
她一步一步走在寒風中,像是又回到了八歲那年,她同樣也是一步一步,帶著害怕踏進了竹雅院。
那年她什麼也不懂,隻知道一夜之間,她沒了母親,沒了那個溫柔的國公夫人,也沒了曾經舍命救過她的晏舟哥哥。
一切都好像隻餘下暗色,壓得她寸步難行。
可即便如此,裴晏舟曾有過的好,她記了好些年。
隻是日子實在是太長了。
長到她心心念念的人,終於在傷了她一次又一次後,停在了某一日的記憶裡,成為了過眼雲煙,極難再想起。
也長到在他選擇不要她的孩子時,心中最後一絲念想終於強撐不住,徹底崩塌。
再沒有往事牽絆,她也沒再抱著微弱的希冀,盼著他可能有一日,會將自己放在心上。
宋錦茵越走越遠,終是繞出了長街。
這次她沒打算再跑,她也深知,能尋到此處的裴晏舟,不可能再給她機會跑。
可這一次,她也不會再停下步子回頭看。
生與死,不止在裴晏舟的手裡,也同樣握在她自己的手裡。
......
倉凜趕來時,並未瞧見已經離開的宋錦茵。
他隻看見了巷子裡不知站了多久的人,在陰影下,黑眸沉寂,了無生氣。
來人心驚,餘光中卻又瞧見了被拖走的另一道陌生身影。
想來主子該是同錦茵姑娘碰了麵,隻是這一麵,瞧著像是不太好。
“倉凜大人,這女子如何處理?”
玄衛瞧見人來,心裡鬆了口氣,他們不敢去問前頭的主子,卻又不得不將人處理妥當。
“這女子犯了何事?”
“瞧著像是欺負了錦茵姑娘,隻是若直接要了這女子的命,怕是會連累到姑娘身上去。”
倉凜眉頭一皺。
這女子明顯也是繡娘。
如今錦茵姑娘還懷著身孕,萬不可因著這些個閒雜人等動了胎氣。
“先丟回去繡坊,莫讓她凍死在外頭賴上姑娘,再派人盯著,尋個......”
“去查這女子的來路。”
裴晏舟終是有了反應,看向宋錦茵消失的地方,聲音低沉沙啞,“她身子不好,不能聽那些見血之事。”
倉凜頓時反應過來,點頭應下。
有時候,不一定要人死才算懲治,就如同要嫁去陳家的葉晚秋,如今聽聞,已經帶了些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