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站在院中枯樹下,仿若透過眼前的遮擋看向了遠處。
兩人之間隔著半個院子和一道厚重石牆。
可偏偏這道冰冷冷的厚重石牆,卻成了如今他與宋錦茵,最近的距離。
......
倉凜一直跟在裴晏舟身側。
玄衛在灶房裡燒起了火,將這座逼仄破舊的小院照了個透亮。
而直到隔壁院裡沒了動靜,隻剩主屋裡的一盞小燈,院中的人才跟著踏進了自己的小屋。
臨時換過的被褥茶具都放在了各自的位置,燒起的火盆也放到了近門處的木窗下。
可屋內算不得暖和,甚至還有些涼意吹入。
裴晏舟站著未動,看著灼灼燈火,忽而自嘲開口,帶著心疼和愧疚,“她如此畏寒,卻為了離開我,寧願在這地方落腳生活。”
倉凜想起適才沈玉鶴隨從提起的那些話,想寬慰幾句,卻尋不到開口之言。
隻微微頓了頓,而後小心翼翼道:“其實早些年,錦茵姑娘在竹雅院,也住過冰冷冷的屋子。”
倉凜原意是想說姑娘不是那等嬌氣之人,可話才剛說出,他便生了懊惱。
這時候說這些,不就是在往主子心口插刀?
裴晏舟瞬間看了過來,神色僵住,握著玉佩的手又緊了些。
“何時?”
“前幾年,那時姑娘還小,也沒有被叫到前頭來住著,院裡的人許是以為......便沒人去理,後來王管家知曉,瞧著深冬寒涼,怕將人凍出個好歹,這才替她換了屋子。”
前幾年......
想來倉凜話中的停頓,同他有關。
裴晏舟心口酸脹得厲害,無聲的悔意如潮水湧來。
院裡的人隻會看他的臉色行事,他若對宋錦茵不好,那宋錦茵便會受到比麵上瞧見的還要更多的冷待。
“她可曾,提起過?”
半晌,裴晏舟才啞著嗓音開口,隻是不用等倉凜的回答,他便能猜到答案。
她若是會低頭訴苦的性子,此刻便不會住在這樣的小院裡,也不會賭上一切,要同他劃清界限。
“回主子,錦茵姑娘從未提起。”
裴晏舟的眼一寸寸暗了下去。
他的小姑娘也曾是個活潑的性子,在被送進國公府時,眸中再害怕,也有遮不住的璀璨。
他瞧見她乖乖巧巧地站在柳氏身側,對著母親彎眸淺笑,耀眼奪目。
是在他身邊,宋錦茵才一點點地沉寂了下去。
也是在他身邊,她的身子,才因著不受重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裴晏舟再也沒能平靜。
他甚至連外頭那堵靠近宋錦茵小院的牆,都不敢抬眸再看。
那日在客棧,宋錦茵說要同他兩清,那時的他隻是固執地不願放手。
可眼下再回想起那句兩清,裴晏舟卻發現,他連拒絕二字,都沒有資格說出口。
他欠宋錦茵的,這一輩子,怕是都還不清。
倉凜看著麵前的主子,一時無措,心中想了一圈,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相勸。
“其實依屬下看,錦茵姑娘雖性子倔,但也容易心軟,想來這次這般,也不過是因著......因著姑娘肚子裡的孩子。”
頓了頓,倉凜又斟酌著道:“畢竟錦茵姑娘吃了不少苦,又不知主子的心思,隻以為她腹中孩子不得看重......若哪日姑娘得知主子的心意,興許,也不會再如此抗拒。”
倉凜這話,其實並不單純隻是勸慰。
這一路行來,他看得明白。
隻是有些話若是主子不親口去說,誰又會想得到,旁人眼中不沾紅塵的裴家世子,心心念念的都是身側那個小姑娘。
饒是主子自己,若沒經曆這一遭,大抵也會一直看不清,亦或是不願承認。
院中涼風又大了一些,壓得枯枝發出輕微響動。
裴晏舟並未出聲回應,隻是掩下的黑眸中,隱隱又生出了希冀。
零星點點,卻足以讓他在這寒涼的冬夜裡,重新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