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茵輕笑出聲,頭一次覺得這繡坊裡的人,頗有意思。
待人散去後,鋪子裡乾活的秀秀才重新抬起頭。
隻是這次她並未帶著怨恨看向離開的宋辭二人,而是麵露疑惑,望著那名行遠的男子。
男子初一看豐神俊朗談吐不凡,可最後勾唇同宋辭搭話時,眉宇間一絲邪佞,像是在哪見過。
秀秀回頭看了看鋪子裡的人。
見沒人注意,她悄摸摸地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跟上了那個即將消失在拐角的男子,隻想瞧一瞧男子的身份。
她自是瞧不得那兩人比她好,尤其是新來的宋辭。
昨日那麼一鬨,若不是她娘最後來求了她這個姨母,今日她大抵是踏不進繡坊的門,更留不下這個活計。
不過昨日瞧見辛繡掌看她娘時心軟的眼神,秀秀心裡倒也穩了不少。
想來隻要有她娘在,也隻要她娘的那雙手一直好不了,那位姨母再嚴厲,也會給她娘留一條退路。
而那條退路,她娘一定會用在她身上。
思及此處,秀秀心中的忐忑比起昨日又消了不少。
既是沒了擔憂之處,害她被人看輕的宋辭,還有瞧她笑話的蓮香,她可一個都不會放過。
......
宋錦茵從太守府回來後的這場雪,一下便是兩日。
雖沒有京都城裡的雪大,但這般落著,地上也不免堆了厚厚一層。
隻是每次宋錦茵回去,小巷裡都是乾乾淨淨,連冰渣子都沒瞧見過。
她想著該是住在這裡頭的人家,為著小孩玩鬨都鏟了個乾淨。
可一連兩日都沒能瞧見打掃的人,她心裡多少有些愧疚,隻想著要尋個機會幫一幫忙。
直到今日她回得早,在她小院門口,瞧見了一道鏟著冰的身影。
“孫姐姐?”
今日的女子未梳婦人發髻,隻簡單束著發,瞧著乾淨又利落。
見宋錦茵回來,小院門口的人愣了愣,喉間輕動,而後扯出一抹笑,大聲開口:“小姑娘今日怎得回來的這麼早?”
宋錦茵被她這聲音震到,順勢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頭被凍紅的小耳朵。
而此時的小院裡,裴晏舟雙眸緊閉,一張臉依舊毫無血色。
木大夫急得額頭上冷汗直冒,一直守在灶火旁煎著藥。
這樣的地方,連去藥鋪配個方子都要行上極遠的路,可偏偏昏睡的人,一聽見離開的提議就皺眉抗拒,渾身冷意,連藥也喂不進去。
亦如曾經在竹雅院,唯有宋錦茵的聲音,才能換他些許反應。
“如此下去,世子這身子,就算好起來也會留下病根,更彆提往後世子少不了還要帶兵,若是去些嚴寒之地,怕是愈加......”
外頭倉凜剛翻過灰牆,手裡還抱著替宋錦茵換過的濕柴。
他將東西丟到一側,拍了拍手,又恢複了在府中的那副冰冷模樣,隻是行到灶房門口時,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主子不願離開,換了彆處這身子怕也難好起來,在這躺著,還能聽一聽錦茵姑娘的聲音,說不準哪日姑娘心一軟......”
話音一頓,倉凜腦中憶起那日二人的對話,突然便沒再開口。
八年不長不短,但足以抹平一個人所有的期盼。
如今錦茵姑娘對主子,怕是難有心軟那日。
正想著,昏睡的人忽然動了動,緊閉的眼有了睜開的跡象,驚得屋裡的玄衛出了聲。
倉凜推門進屋時,沙啞的聲音正好傳了出來。
“下雪了。”
男人半睜著眼望向窗外。
病重的人沒多少生氣,如乾涸許久的河床,龜裂遮住了鋒芒。
“這兩日沒瞧見我,她過的......可還歡喜?”
倉凜握著劍的手一緊,瞧見那雙幽邃黑眸裡明明滅滅的光,突然便低下了頭。
一句一切安好,像是能生生紮進人心裡的利箭,他怎麼都說不出口。
許久,床上的人自嘲一笑。
未再詢問,隻因著疲憊,重新闔上了眼。
眉宇間是他一貫的孤絕清冷,可安靜之下,男人的眼眶,卻一點點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