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姐說的是,隻是,還望姐姐往後記得自己說過的這些話。”
虛與委蛇,宋錦茵不是做不到。
可麵對秀秀,她唇角笑意雖未減半分,但語氣卻算不得太好,一聽便知曉,這話裡頭多少夾雜著些譏諷。
偏來人卻置若罔聞,隻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說的是,也不知早些日子我怎會被那些瑣事蒙了眼,差點就誤會了你,隻是你大人有大量,若願意不再同我生氣,便替我瞧瞧這圖,我總覺得,這上頭的落梅少了些靈氣。”
宋錦茵隻覺麵前人臉皮頗厚。
隻是來人不打算撕破臉,她自然也不願做主動惹事的那個。
起碼麵上讓人瞧見時不願。
“秀秀姐這幅圖的針法同我的不一樣,我瞧不出來,想必還得去請教幾位繡掌。”
宋錦茵看了一眼,而後搖了搖頭,聲音冷淡。
可即便如此,秀秀仍一直在她身側未走,還時不時同她閒聊上幾句。
宋錦茵心中生了些思緒。
無論秀秀怎麼討好,她都不信這人會突然變好,往深裡想,興許還同那日那名男子有關。
隻是宋錦茵心裡的厭煩剛冒了個頭,屋外便來了個路過的姑娘,探頭進來瞧了瞧。
“秀秀,外頭有人找,說是你娘。”
聽了這話,秀秀還笑著的臉一垮,眼中頓時露出了不耐。
宋錦茵總算是得了清淨,可還未舒心太久,她便因著孕吐又一次跑出了屋子。
再回來時,她聽見了院中樹後傳來一陣壓低的輕斥。
“我說了不讓你來繡坊找我,就為了這麼個白麵包子,你怎麼又來了?”
“如今白麵貴,我若是不趁熱給你送兩個過來,回頭定是被你爹和你弟弟吃了個乾淨。”
“外頭包子才幾文錢一個?”
秀秀語氣越發不耐。
宋錦茵瞧過去時,正好看見她伸手推了推那個婦人,包子被她打落,滾到了地上。
婦人趕忙蹲了下去,將東西撿起來,拍著上頭的灰塵。
而在看見那雙滿是猙獰傷疤的手後,宋錦茵準備離開的步子突然停下。
她可以不理會秀秀,但興許這位婦人,也不太想被人瞧見。
“你這丫頭!這可白麵做的包子......”
“白麵白麵,家裡又不是吃不起!你這麼一來,被人知道你是我娘,往後我怎麼在繡坊裡抬頭?我好不容易讓人知曉我同姨母的關係,你來這一趟,旁人是笑姨母還是笑我?”
“我......”
婦人拍著包子的手一頓,倏地抬頭看向麵前的人,“你的女紅是我教的,甚至你姨母的技藝,也曾......”
“那又如何?”
秀秀隻覺氣惱,又推了推她,“以前是以前,你趕緊把東西拿回去!我不吃,以後你也彆再白日裡往繡坊跑,若是被人瞧見,也不準說是我娘!”
“秀秀,可,可我本來就是你娘啊......你究竟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樣子?我送你跟著你姨母安安穩穩學手藝,想讓你靠自己的本事......”
“你還想不想讓我過上好日子了?還有你這雙手,哪還看得出半分繡娘的影子?往後在姨母麵前露出來就罷了,在外頭,你收著些!”
婦人囁喏半晌,隻重新將包子收好,而後扯了扯袖口,將手往裡頭收了一些,遮住了上頭的疤。
在離開前,她又看了一眼麵前的秀秀,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可最終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秀秀沒有等她離開,徑直就轉了身。
宋錦茵看著那個步履蹣跚的婦人,心中突然就湧出了酸澀。
秀秀的娘其實算不得多大的年紀,可鬢間卻已有了白發。
還有她行得緩慢的步子,和那雙飽經滄桑的手,無一不在說著這位婦人的不易。
甚至在剛剛,宋錦茵還瞧見了她說起女紅時,眼裡的懷念和羨慕。
她想,秀秀的娘應當也曾同她們一樣,坐在繡樓裡,用一針一線繡出過她的夢。
可如今她將所有的期盼都落到了秀秀身上,不求她富貴,隻儘她所能地盼她安穩,盼她能得些庇佑。
但秀秀好像並沒將她娘放在心上。
宋錦茵突然就想到了許久未見的柳氏,不知是為了誰,心裡隱隱生了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