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進來的幾名玄衛一改平日的冷淡,眼中閃過驚慌,憶起那群刺客,幾人握著長劍的手一緊,渾身透出殺意。
帕子瞬間便被血色浸透,新換的衣袍和褥子也又一次被血跡沾染。
裴晏舟眼中清明不再。
他原本不該醒來,甚至因著傷勢,他根本就難以醒來。
可他感受到了宋錦茵的氣息,也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不知曉便罷了,可如今她就在自己跟前,他又怎麼願意錯過,這可能會是他二人的最後一次相處。
而此時的屋外。
宋錦茵行到一側後,停下了步子。
裡頭壓抑的咳嗽一聲一聲落在了她的心上,還有吐血的聲音,以及玄衛那句驚慌失措的世子。
因為她在,所以裴晏舟一直強忍著不適,直到她離開,甚至怕她聽見動靜,確認她行遠前還拚命壓著聲音。
宋錦茵再心狠,這一瞬也模糊了眼,手腳冰涼。
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但提起的步子,卻一步比一步沉重。
林景修從下頭匆匆上來,沒注意到木柱後頭的她,帶著急色推門而入。
此時屋裡的裴晏舟總算是停了下來,沒再吐血,隻是閉眸靠坐在床上,氣息沉重。
男人唇角因沾染了血色萬分妖異,臉色也因此被襯得愈加蒼白,偏周身自宋錦茵離開後便冷冽如裹了寒霜,瞧上一眼,像極了一幅詭異又攝人的畫卷。
林景修步子微頓,越發確定了自己之前的念頭。
沒有宋錦茵在身側,裴晏舟連僅存的一點人氣也在逐漸消散,不用多久,便真真能對得上那句冷血薄情。
他怔愣了片刻,看著玄衛將這處收拾好,想起外頭的情形和他的身子,回過神,眼中帶著急切。
原本想問一句宋錦茵是否已經離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若那姑娘真已經回了小院,再提一遍,豈不是等於要了裴晏舟的命。
“你如今萬不可運功,也不可牽動心神。”
林景修沉聲囑咐,倏地又皺眉道:“外頭有人在盯著客棧,可如今街上來往有不少百姓,要將所有探子尋出來,頗為不便,不如你先回宅院休養,玄衛在那處也更好防備。”
“不必。”
裴晏舟並未睜眼,隻費力吐出兩個字,一側的手也重新摸到了那個荷包,將其再一次握回手裡。
“那宅院往後要留給她,若是提前暴露,讓旁人知曉,她如何能住得安穩。”
林景修一時語塞,雖知他說話辛苦,但仍忍不住開口:“可你如今在客棧,她若不來便罷了,若是來瞧你,旁人一眼便能盯上她,這處眼下可算不得安全。”
“嗯。”
男人正想問他,既是知曉此處危險,為何還要將人帶來,但想到適才宋錦茵隻是留在旁邊就給他帶來了莫名的安穩,裴晏舟終究隻是搖了搖頭。
今日宋錦茵來了,他才驚覺自己要活下去。
就算她往後不再見他,隻要他裴晏舟握權一日,便能護她一日。
“她還未走,今日李婉清若沒有回來,明日一早,便讓玄衛秘密護送她回小院,麵上再留下孫娘子照顧。”
裴晏舟從應下放手的那日起,便重新給宋錦茵挑了四名厲害的玄衛,還讓人送信給了玄三,讓他趕來洛城,往後隻跟在她身側。
宋錦茵未曾和玄三打過照麵,她不會認得他。
裴晏舟什麼都想好了。
甚至也決定了以後應允她放手的日子,他就在她身後,默默守著她。
一輩子興許不會太長,靠著那些有她的記憶,和往後守在她身後的日子,他應當也能撐下去。
可裴晏舟獨獨沒想到,臨到放手,他卻又生了遲疑。
怕她被人盯上,怕她被卷進這場麻煩,也怕她真的不再記得自己。
林景修在旁繼續開口,可裴晏舟已經聽不清他的聲音。
強撐了許久的男人終是又閉上了眼,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而這一次,他徹底失去了意識,連重新握住荷包的手也一點點鬆開,任由東西跌落,無力留下。
林景修說到一半的話突然停住,見木大夫著急忙慌地上前診脈,他轉身抽出玄衛腰間的長劍。
他沒有裴晏舟那麼好耐性能等下去。
刺客既是同馮易兩家有關,那他便直奔這兩處尋人,要麼拿出解藥,要麼就讓其賠命。
他不信他堂堂長公主的兒子,大夏皇帝的外甥,衝動一次還能真能被人拿去當把柄,定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