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宋錦茵不願承認,她也多少有了猜測。
這個世上,可能真的沒有了宋致生,隻有那位顧大將軍,顧簡平。
他有同爹爹一樣的心善和大義,也有身為父親時對小輩的疼愛和寵溺。
隻是如今這一些,都已經與安陽縣無關,與她宋錦茵無關。
一想到這,床榻上的姑娘便又哭了起來。
她原以為她已經不在意柳氏,在她拋下自己不聞不問之後,可當她聽到,這位顧將軍差一點便要娶榮霞縣主時,宋錦茵還是極其難受。
她低下頭,眼淚一顆顆落在被褥上,暈開了一片又一片的深色。
“他應當是記不得往事,若是他想起,定會心疼我們茵茵,也定會怪我,讓茵茵受了這麼多委屈。”
裴晏舟輕撫著她的烏發,想等著她哭個痛快。
隻是宋錦茵哭著哭著卻笑了。
“他並沒有忘記一切,他還記得如何治理水患,還記得要去守護百姓,他記得那些刻在骨子裡的習性和抱負,卻獨獨忘了他還有一個家。”
小姑娘抬手擦了擦眼,忽然看向裴晏舟腰間的那個荷包。
那裡頭裝著的是她幼時戴過的玉佩。
“柳氏還是我娘親的時候同我說過,我的爹爹,是世間最好,也是最厲害的人,所以無論日子清貧還是富裕,她都願意守著他,她也確實沒看錯,安陽縣縣令,上任三年,勸課農桑修學開渠,百姓人人稱讚。”
“可如今,他成了一方將軍,能有更好的身份,做更多他想做的事,可我,卻開始生了恨意。”
裴晏舟察覺到宋錦茵不穩的心緒,不同於之前的每一次,他心裡一緊,“恨便恨了,這些都不是茵茵的錯。”
安撫的話一遍又一遍。
可宋錦茵卻像是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沉浸在她的思緒裡,沉浸在昨夜瞧見爹爹時,他拚命護著旁人,滿眼疼愛的目光裡。
“他是我的爹爹,他明明隻是我的爹爹......”
宋錦茵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快要不相信。
他是她的爹爹,可他們相處不過七年,而他失了蹤跡卻有足足九年。
這九年裡,他在旁人的照顧下活了下來,當彆人的顧叔,看著彆人長大的年歲,比同她在一處還要長。
既如此,她拿什麼來比,又有什麼資格去比。
聲音停下,隻剩啜泣。
宋錦茵再沒說出不滿的話,隻是將自己裹了起來,如同失魂一般。
......
客棧裡,董知星停在顧簡平跟前,瞧見他疲憊的眉眼,替他倒了杯熱茶。
“顧叔。”
“知星長大了。”
顧簡平接過茶盞,看著上頭氤氳出的熱氣,一時有些感慨。
一晃便是九年,兩個鬨騰的小丫頭也長成了可以出嫁的大人模樣。
“顧叔怎得突然說起這些?”
董知星不明所以,抱著丫鬟遞來的暖爐,好奇地看著麵前的人。
“無事,不過是昨日聽裴家世子說起他未過門的妻子,言語間皆是看重,不免就想到了知星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