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勝報了個名字。
百米飛刀點頭:“那就這樣。晚點有什麼安排我再告訴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
連勝:“沒了。”
百米飛刀掛斷了通訊,坐在位置上沒有動。隨後從文件的最下側,抽出一張實驗數據登記的表格來。
姓名:康奈爾
編號:A36S-709
狀態:未正常摧毀
機密:將軍級
感覺一股鬱氣在心口徘徊,他將紙揉成一團,捏在手裡,恨恨罵道:“艸特麼!”
這世上總有人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挑戰著人類倫理的極限。
他們做出了褻瀆生命的行為,卻不肯為此負任何的責任。
那麼誰又應該來負責呢?
為此獲利的未來人類嗎?人類發展的曆史嗎?那些科技的成就嗎?還是哪個慈悲的神明?
他們還可以從旁觀的角度,提出所有冷酷的建議。
但是,毫無選擇地出生,又毫無選擇地擁有自己的意識。又應該怎麼辦呢?
連勝掛斷了通訊,坐在原地沒有動。熱風一陣陣從她臉上吹過,汗漬也從濃厚的發間淌下。
她扭過頭,發現康奈爾就站在不遠處。陽光直直的從他頭頂照下,臉上的皮膚因為曬傷有些脫皮。
康奈爾說:“我聽見了我的名字。”
連勝:“是嗎?”
康奈爾走過去:“你說我像一個人?”
連勝點頭:“恩。我背過。不過是很久之前背的了,書上有過一張小型的照片,我瞥過一眼,但不是記的很清楚。可是格倫聯合軍的出現,卡法百年前的悲劇,戲劇性地蔓延到了現在,我忽然之間想起來了。”
“埃德溫,格倫聯合國軍事史上裡程碑式的英雄人物,是一位軍事史上的傳奇天才。一生主導過多次戰役,帶領格倫軍從一個被剝削的貧瘠小國,逐步成為一個軍事大國。解放了隻能依靠著低價勞動力來生活的人民,並成功奪取了十六區的星際編號,最終實在了民主獨立。”連勝頓了下說,“十六區……卡法成為聯盟附屬國之前的國家編號。”
康奈爾神色陰晦,低著頭沒有出聲。
連勝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問道:“坐嗎?”
康奈爾在她身邊坐下,地麵一陣滾燙。
不知道為什麼,終於有個人能跟他說說話,他覺得很安心。從未有過的平靜。
康奈爾問:“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連勝晃著腿道:“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康奈爾:“他們的表情和態度告訴我了。”
連勝沉吟片刻,抬手捏了捏鼻子。
“對於格倫來說,他是一個英雄,勇敢,無畏,強大,完美。可是對於卡法來說,他是一個惡魔,他死後,他的陰影糾纏了卡法一百多年,仍舊沒有結束。”連勝仰起頭,看著遠處的天際道:“一個人原先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拿起了刀,他教會了身後的人什麼是站立。可是身後的人沒有學會放下,開始用他給的刀,去做著彆人曾經對他們做過的事。曆史總是在不斷變改的,誰也無法,去評價這樣一個人。”
康奈爾捏著自己的手指,關節處清脆作響。
連勝說:“不過,我隻見過他的一張照片,並不知道他究竟長什麼樣。彆人寫了他的書,也未必就是了解他。他已經是個死去多年的人,了解他根本沒有意義。”
國家究竟是什麼呢。
他血液裡是格倫的人,可是他出生成長在卡法。他一直為了卡法而努力,卻又好像是格倫的叛徒。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會被承認,包括他本身。
如果,他出生的地方是格倫,那麼他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對著卡法舉刀相向嗎?
他從來都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答案的遲疑讓他很迷茫。
如果是的話,那和戰爭兵器究竟有什麼分彆?
康奈爾問:“如果你出生在格倫……”
“我不知道。”連勝直接截斷了他的下半句說,“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麼,因為牽掛跟環境會影響一個人的選擇。不過,我討厭所有的侵略戰爭,也討厭上層用欺騙的方式,利用士兵的熱忱和善良。但是,在結果出來以前,誰也無法確認這件事情,究竟是帶來的傷害更多,還是利益更多。”
連勝說:“逝去的生命無法估量,而未來的發展也無法估量。就像這次卡法內戰一樣,它不過是提前引爆了一顆定時炸^彈而已,在這之前,誰能斷言它的未來。”
“作為一名士兵的話,站到戰場上,永遠無法太多的東西,他們也改變不了太多的東西。可是人和兵器最大的區彆是,哪怕殺戮,你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扣動扳機。是為了保護,是因為迫不得及,還是為了更廣闊的將來。心懷仁慈、愧疚,又要樂觀的活下去,這樣一個人,你總不能說他是戰爭兵器。”
連勝看著他說:“你是你,你可以自己做選擇。”
康奈爾想了想,低聲道:“我希望我的墓碑,可以正大光明立在卡法的土地上。”
連勝笑道:“上麵再刻著康奈爾中校的名字?”
康奈爾:“我的骨灰可以走過迎接的紅毯。”
連勝:“有人朝著敬禮,表以最誠摯的謝意。”
康奈爾:“我的名字和事跡,可以用一行字,出現在烈士的石碑上。”
連勝:“立在繁華的街區,來來往往的人都可以記住你。”
他們暢想著一些奇怪的事情。
對於連勝來講,那是戰前非常忌諱的事情。可是,對於康奈爾來說,或許就是一個正在不斷逼近,且並不遙遠的未來。
“我希望能有那麼一天。即使現在所有人都不願意,但是我……想帶著自己的名字,和他們一樣,光明正大的紅毯上被迎接回我出生的土地。”康奈爾平靜的說著,堅定道:“所以我會服役到我死去。”
從來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的生命太短暫了。
兩人都有些沉默。
連勝說:“如果我能活得比你久,我一定親自護送你回家。然後告訴所有人你的名字。”
康奈爾問:“你以為克隆人,可以有自主的權力嗎?”
連勝說:“恩……我不知道。”
康奈爾:“是嗎?”
“我不知道埃德溫是誰,是個什麼樣的人。”連勝朝他伸出手,斬釘截鐵道:“但你是我的朋友。”
康奈爾看著她的手,眼神有些飄忽。透過她的之間,似乎在看彆的東西。
連勝的手心,全是散出的熱汗。在強光下隱隱發著磷光。她麵不改色收回來,往衣服上擦了一把。
康奈爾耳朵輕微抖動,說道:“有人上來了。”
連勝:“我什麼都沒聽見。”
緊跟著一陣腳步聲傳來,蒂納故意放重了腳步,以讓上麵的人提早注意到她。
“快些下來吃飯!他們都來了,我們準備開始了。”蒂納興衝衝道,“還有人會去做歌舞表演,你們想上去表演嗎?兩位勇士?”
連勝從地上爬起來,說道:“太棒了。好的女士。”
中午的暑氣漸漸散去,日頭西沉,天色迅速暗下。
周圍架起的燈光依次亮起,暖光色的光線,照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們將桌子擺到街上,一整條街都被他們征用了。酒水跟食物從裡麵搬出來,香氣滿溢,熱氣都要熏暖了這個夜晚。
觥籌交錯,他們大笑著談天,喝酒,聲音嘈雜的什麼也聽不見。
蒂納回過頭大笑,領著他們前往安排好的位置。
哈裡和訓練兵們坐在一起,被過來搗亂的老兵按在桌上喝酒。
蒂納請他們坐下,然後端過托盤,又回屋去幫忙送菜。
這群遠征軍們,平時無聊,這種時候最喜歡湊熱鬨。
他們過去搬了投影儀過來,重播聯盟二區過年時期的全真投影,那燦爛的焰火幾乎照亮整個天空。
他們舉著杯子跟眾人炫耀道:“這裡就是聯盟!歡迎來到聯盟!這裡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哈裡拖著康奈爾問道:“康奈爾!康奈爾你知道什麼是禁片嗎?”
蒂納拿著托盤,站在他們桌子的旁邊,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連勝:“你乾嘛一直看著他們?還是你也想喝酒?”
蒂納湊到連勝的耳邊,大聲喊道:“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以前住的地方,總是會有一個拉風琴的叔叔,給我們講著卡法過去的故事嗎?”
連勝又將耳朵貼過去一點:“啊?”
“那就是哈裡的爸爸!”蒂納說,“他真是一個偉大的人!”
連勝聽不清楚,捂著耳朵道:“什麼?哈裡是個偉大的人?”
蒂納說:“哈裡的爸爸是個偉大的人!他也是個偉大的人!”
“偉大偉大!”連勝一臉鬱悶道,“我什麼都沒聽清楚啊!”
在這個喧鬨的夜晚過後,卡法的士兵,正式邁上前往聯盟的飛船。
康奈爾依舊要留在卡法。眾人起先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又想到,他是一個有著中校軍銜的牛人,如果願意選擇繼續服役,就算是遠征軍,也是樂意之極的。
測試什麼啊測試?簡直多此一舉,怠慢人才!
卡法並沒有一個專業的機場,接送的飛船直接停在中心一處被清理乾淨的空地上。
人們放下手裡的工作,依舊過去給他們送行。
那群少年兵們,走在隊伍的最後方。
“哈裡——哈裡——!”蒂納在外圍揮舞著她的手用力喊道,“歡迎回來!請一定要回來——!”
眾人熱情的招呼,道彆。
機艙門漸漸升起,機身也逐漸化作黑點,消失在視線之中。
連勝等人有些唏噓,覺得整個卡法都空蕩蕩了。甩了把莫須有的鼻涕,希望能有不少的人選擇回來。
也許是他們的心願太過強烈……哈裡第三天就滾回來了,跟著聯盟派遣過來的專業技術團隊。
哈裡揮著手在他們麵前大笑轉圈:“哈哈哈我又回來啦——!”
眾人:“……”
宛如一個智障。
連勝:“你回來乾嘛?測試就……沒了?”
“沒有了,他們問了我幾個問題。問我將來想做什麼。”哈裡說,“我說我要先服役到二十八歲。然後退役,去做一個吟遊詩人。他們就放我回來了。”
連勝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啥?吟遊詩人?”
蒂納抱著托盤,在旁邊搭腔說:“背著一把風琴,傳唱著英雄的事跡。走遍這邊的大街小巷,浪漫地唱歌吟詩。”
哈裡重重點頭。
蒂納喊道:“天呐這太棒了!”
眾人:“……”
和哈裡……一點都不搭邊的。
連勝:“你是為什麼會變成終生服役的?”
“搶劫吧?還是咬人了,我忘記了。”哈裡說,“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才六歲,太餓了我要吃飯。後來就被軍部領養了。”
季班說:“……那不叫領養哦親。”
魯明遠:“非法雇傭了……了解一下?”
連勝:“你可以去福利院。卡法這邊還是有收容孤兒的福利院的。”
“我想自己長大。”哈裡說,“不過沒關係,我在軍部也交到了朋友。康奈爾~等我做了吟遊詩人,我就去傳唱他的事跡。”
眾人:“……”
連勝:“我覺得康奈爾會打你的。”
哈裡指著連勝說:“哦對了,還有幾個人,好像也是你們聯盟的學生?跟我一起回來的。還問起你了。”
連勝:“誰?”
“好像叫……”哈裡自己也想不起來,“小學弟?”
連勝:“啊!周師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