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世界一定出了點問題。
林宴站在洗手台前,單手扣住漏水的龍頭,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龍頭被強行截停,安靜了三秒,又開始隱忍地漏水,“滴答,滴答”演繹著麻煩的二重奏。
可真正麻煩的——
在鏡子裡。
因為多了一個“人”。
說具體點,現在、在這麵半邊起霧的女寢陽台鏡子裡,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是林宴。
另一個,是身形過分頎長的黑影。
低頭,攥手,杵在林宴身後。
沒有臉。
陰冷的氣息瞬間籠罩在洗手台前,龍頭也放緩了滴水的步調,一切都仿佛在亟待這好戲開場——
然而此刻,本該尖叫出聲的少女非但沒被閃現的無臉鬼影嚇住,反倒漫不經心地向前伸手。
她毫無耐心地用濕漉漉的掌心快速抹開鏡麵上的白霧,身體力行什麼叫作一句話結束當前劇情。
“嘀嗒。”
將墜未墜的水到底砸了下來。
而該場景當之無愧的主角,卻始終保持著頗具諷刺效果的沉默。
在即將看清鬼影的前一秒,林宴眼前宿命般的一花。
再睜眼。
鏡子裡隻有她自己。
少女意味不明地譏笑一聲,嗬出的白氣又重新覆蓋、鏡子裡空蕩的陽台。
林宴收手。
燈光昏暗,電動牙刷的“嗡嗡”聲被冬夜的冷風裹挾、回蕩、縈繞,糾纏著在五樓自生自滅。
鏡中少女懨懨打了個哈欠,煩躁地扯下發帶。公主切蓬厚的劉海順著她低頭的姿勢,從額角兩側,自然下垂。
眉上劉海的陰影,恰好遮蓋住眼瞼處的淡淡青灰,如同舞台上拉起的黑絲絨幕。
深夜。女寢陽台。模糊的洗手台鏡子。乍現乍隱的無臉鬼影,以及……
古怪的公主切少女。
時間、地點、人物,都很符合鬼片分集預警的邏輯。
假如這東西有邏輯的話。
它最好是有。
林宴困倦地甩了甩手,覺得自己最近多少被那些家夥傳染了點黴運。
是的。
比起“突然覺醒陰陽眼”和“我被鬼影跟上了”這兩種可能,林宴還是更傾向於相信——
自己熬夜加早八的混亂作息,加上這三天全寢觀鬼片的玄學debuff,最終成功觸發了小概率見鬼事件。
天下有課,則鬼影遊魂自大學出。
恰好林宴“家學淵源”,所以並不稀奇在陽台見鬼。
在林宴看來,以她們學校踩著墳場建校的風水格局,沒鬼才是奇怪的事。
但畢竟人有人道,鬼有鬼規。
就像剛剛那個藏頭露尾的鼠輩,估計也就是單純晃悠兩下、隨便挑個人嚇唬這樣子。
而作為無部門無社團無課後作業且即將在周末放飛賴床美夢的青年學子,林宴長在論文下,活在考勤裡,自覺問心無愧。
最重要的是,她還閒。
於是。
林宴就擱這泛著絲絲冷意的鏡子前,站等了鬼影整整五分鐘。
大有對方不出現就一直耗下去的熬鷹架勢。
考慮到林宴裝備著厚實的毛絨外套,所以真的不好說這一人一鬼,究竟誰比誰無聊。
然而,在這個深夜,除卻漏水的龍頭,五樓也並非隻剩他們孤人寡鬼,至少還有頭頂昏暗的陽台燈與之相陪。
但……怎麼說呢,就是現在整棟樓,就隻亮了這一盞燈。
所以很快,冬夜僅存的蚊子,就地集結。
它們前呼後擁,它們先鬼一步,它們愉快地朝光所在的位置——也就是直奔林宴而來。
還自帶此起彼伏的bgm。
吵。能殺。但。
那是蚊子啊。
這位怕蟲不怕鬼的神人當即一個乾脆利落的轉身,對這莫名其妙能全溶於光線的物種敬而遠之。
緊接著,少女像貓一樣敏捷地躥入寢室,飛快關緊門打掉燈,摸黑爬梯栽進被子,一氣嗬成。
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
而那股熟悉的陰冷氣息,則慢悠悠地從鏡子裡挪開,隨後順著窗台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縫隙,擠了進來。
悄無聲息。
好在,閉眼前,林宴習慣性向外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