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壹到二樓時,施辭一個人坐在沙發裡,低著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陳一壹腳下一頓,語氣卻含著笑,“怎麼,舍不得啊?”
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不算短了,這是她知道的施辭近幾年來最長的一次交往了。
她其實不太明白,施辭喜歡這個十八線連名字都叫不出的小演員什麼。漂亮是挺漂亮,尤其那一雙大長腿。可性子太作,動不動就耍小脾氣,經常要施辭哄,實在是配不上她。
陳一壹有意試探,“不舍得就叫她回來唄,我敢打賭,現在她一定在等你電話呢。”
施辭嗤地一笑,仿佛被她的話逗樂,微搖了搖頭。
“認真點,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啊?”陳一壹再一步試探。
“是呀,為什麼呢?”施辭歪了歪頭,“我也不清楚啊……”她伸出手指仔細打量,“大概是想做指甲了吧……”
陳一壹:“……”
她本還想說句什麼,施辭卻已經站起來,“小一,我明天還有課,先走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那燈光從她的秀發傾斜而下,地板都覺得與有榮焉。
陳一壹自己又坐了一會兒,忽而笑笑,樓下的酒吧已經開張了,不要辜負良夜才行,那經年累月的心思也並不急在一時。
施辭開車回學校時,暮色濃厚,春光在這時刻已經疏淡,且有一絲蕭瑟。
從萳大的校門進去,一排白色的路燈延伸到遠處,施辭單手放在方向盤,她眼尾掃了下時間,九點半多一點,正好是大學校園最熱鬨的時候,約會的,吃夜宵的,搞活動的,她避開比較熱鬨的幾條校道,拐進一條安靜一點的。
車裡音樂幽幽響著,“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春風仿佛愛情在蘊醞……”
施辭的思緒不由得飄遠了,正想把車靠邊開,突然,從旁邊一個岔路口竄出來一輛自行車也想朝這邊騎,等到她反應過來側開,那個騎自車的女孩子刹不住車,已經連人帶車摔下去。
糟糕!
施辭急忙停車,開門下去。
“同學,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裡?”
施辭邊說邊去扶自行車。半舊不新的,現在居然有學生自己買自行車?校園裡明明有一大堆的共享單車。
摔倒的女生一雙瘦長的腿剛才被自行車壓著,她扶起自行車後女生掙紮著起來,施辭伸手過去給她,“來,拉著我起來。”
女生也不理她,自己站了起來。
施辭一看她挨著地上的那邊臉頰和頭發都沾滿了濕泥,也不說話,隻拉好了雙肩包的肩帶。
低著臉,從施辭比她高一大截的身高看下去,隻看到她微尖的瑩白的下巴。
咦,怎麼有點眼熟?
她正疑問的時候,女生已經從牛仔褲兜裡掏出紙巾擦臉。
施辭眨了下眼,轉身從車裡拿出紙巾盒遞到女生麵前。
女生動作一頓,伸手抽了幾張,終於抬頭望了施辭一眼。
施辭在原地裡呆了一呆。
她立刻就認了出來。
這麼巧。
是那個食堂裡的女孩。
是那個施海想要追的女孩。
濕泥被擦掉,露出了玉盈盈的一張小臉,薄雪般剔透。
相貌這會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
施辭想——那小子眼光真不錯。
她聲音放柔,再次說:“對不住了,這位同學,腿有沒有受傷?或者有哪裡摔到沒有?”
女生搖一搖頭,原地動了動腿,“沒有事。”
語氣淡淡的,聲音低低的,很清澈,帶點磁性。
施辭撚了張紙巾想幫她擦拭頭發上的餘下的泥,“我是經管學院的老師施辭,要是有什麼……”
“不用了,是意外。”那個女生避開她的手,走到自行車那裡,騎了就走。
施辭拿著紙巾盒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錯愕一兩秒之後,笑了。
這條校道偏僻且窄,路燈大多不亮,蔥鬱的葉間漏出紫灰的夜空一角,那年輕女孩子瘦削的身影輕盈地駕著自行車從底下馳去。
像一隻小小的撲騰著羽翅的小鳥。
施辭嘗到一點被忽略的感覺。
挺陌生的一種感覺。
她撩了下長發,抿嘴笑了下,有點意思。
隔天第四節沒有課,唐啁回到宿舍,睡得晚起得早,有些疲勞,爬到上床。
接近中午時刻,有點日光從陽台門的上的窗子慢悠悠地趴進來,剛來就來到了她的床邊。
唐啁把兩條腿埋進被子深處,一本狄金森的詩詞攤開一半滾在被子外,她已經睡著了。
許是有點著涼,她睡得很沉,仿佛做了很多夢,夢裡有很多的聲音,腳步聲,來來往往,走走停停。
某個瞬間,半夢半醒,她有點迷糊,不知身在何處,睡在哪張床上。
是很小時候她的小房間那張小床上嗎?上麵媽媽給她手工做的印有紫色薰衣草床單,有陽光曬過的味道。
還是深夜在媽媽病床旁邊十五塊錢租一晚的那種簡易折疊床上,比醫院的床要矮很多,舉目看到的是白色的床單,聞到的是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
還是在那個酒店的房間裡,陌生的香氛,柔軟舒適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