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辭把唐啁的朋友圈翻了個遍, 看不到什麼有用的內容, 是她很久都沒有更新,還是她把自己屏蔽了?
微信的對話框她點開又關上, 關上又點開。
上一句對話還是去年的除夕,唐啁發的——“新年快樂”。
她沒有回, 唐啁也沒再發過來。
施辭勇氣頓失,關上了微信。
張梓楠的話似乎在暗示什麼, 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唐啁單身,偏偏這個時候說?話裡的意思好似唐啁最近才單身一樣?
難道唐啁又分手了?
不,不會。
施辭頭腦都要炸了, 心思不停地飛遠。
她再翻了一遍唐啁的朋友圈, 心更亂了。打自己的臉了,她現在確實畏畏縮縮了。
唐啁換了校園, 換了城市, 現在應該也適應了邶城的氣候,全心投入她的學業,自己要去摻和她的新生活嗎?她已經結束了萳城的一切, 那就證明了自己從此就退出了她的生活……
她真的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了嗎?
施辭知道自己無法忘記她,甚至無法接受她能有新的伴侶, 可是現在能怎麼辦?她不止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可能還錯過了許多個次好的時機, 現在隻能……隻能孤注一擲了。
她被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攪弄得坐立不安,她必須做什麼才行,對, 她必須去見唐啁。
還有兩天就是舊曆新年,機票非常難定,她刷了半天軟件,又打電話,終於搶到了隔天淩晨一點多的一張票。
早乾嘛去了?
施辭覺得羞愧。
現在還來得及嗎?
她已經沒臉去打電話,去通知唐啁自己會過去,今年她還在張梓楠家裡過年嗎?她無從得知,隻是她想去看看她,哪怕遠遠地看一眼。
傍晚時候,施辭接到電話,去接丁女士,丁女士的買年貨的路上車子拋了錨,已經送去修理。
丁女士的年貨已經買的七七八八,隻是她仍嫌棄不夠。施辭和她去進口超市逛了一圈,又去熟悉的粵菜餐廳打包了幾個菜,開車送她回家裡。
隆冬,天黑得很早,五彩的霓虹燈染紅了濃墨的天,施辭的眼前忽然閃過了唐啁的臉。
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吃飯了嗎?會不會還在兼職?
是的,邶城的消費比萳城要高不少,她的生活費夠不夠?
越想施辭越羞愧,情緒堵在心頭難解,她無意識地長歎,眉頭深鎖。
送丁女士回家,吃了晚飯,丁女士見她麵色不好,出聲留她,“明天就除夕了,你還回去乾嘛?就住家吧。”
“不了,我有事。”施辭拒絕。
“有什麼事,反正……”丁女士頓了頓,把“反正你都一支公咯(一個人)”這話咽了下去。
“我明天要出差,今年春節不在家過了。”施辭無暇顧及她的話,她急著回去收拾行李。
“出差?”丁女士還沒問清楚,施辭已經拎包走人。
“……”丁女士看著她的背影沉下一口氣。
太難了,當媽太難了,當一個三十多歲同性戀女人的媽更是難上加難。
“我會不會當不上奶奶了?”丁女士喃喃自語。
每年的大年初一,年年去燒香拜佛,好像也沒有多大的用?難道是她不夠誠心?
丁女士歎一口氣,看來施辭是指望不上了,她瞄了一眼在沙發玩手機坐沒坐相的施海,再歎口氣,覺得心更涼了。
施辭開回學校的時候一直在走神,路燈散發著幽幽的燈光,潔白的細屑如金子灑落。
在加油站給車加油,她走了出來,看著這雪夜發呆。
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很想她的啾啾,很想給她發過去。
竟然錯過了這麼多可以分享的瞬間和時刻,之前的那些不甘和怨氣在此刻顯得多麼可笑,在思念麵前又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施辭立刻驅車回校,急匆匆地回屋,鑰匙手機一丟,就去收拾行李,胡亂扔了幾件衣物,再到梳妝台摸了幾瓶護膚品,臨鏡一照,自己的妝容花了一臉,頭發淩亂,還夾雜著雪花。
她脫下大衣,乾脆進洗手間洗澡洗頭發。
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啾啾”兩個字彈了出來,十幾秒之後暗了下去。
唐啁第一個電話沒打通,她怔了怔,周遭的時間似乎都靜止了,天地間隻有緩緩掉落的雪花,絨絨的,冰冰的,混入發間,滑落臉頰來。
拿到那張專輯後,內心的期待和希望像越來越脹大的氣球,她必須要來萳城,必須再來一次,要不然那顆氣球會“啪”地一聲爆炸。
已經放假了,施辭應該會住在市區的房子。她在小區門外徘徊了一會兒,跟著人進了大門,來到了施辭住的那一棟,她並沒有門卡,隻能在樓下等。
她鼓起勇氣,終於撥了施辭的手機。
沒有接通的這一瞬她一下子就懵了,全身陡然像失了骨頭往地上滑,蹲到了地上,過了一會兒,她轉身,慢慢地走,終究還是忍不住去擦眼角。
越擦眼淚越多。
心裡不是不委屈的。
唐啁茫然地想,她還有資格委屈嗎?也許施辭已經有了新的女友,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吧?
不,這些都是她的猜測,也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時刻裡,施辭也如她此時的心境。
唐啁擦了擦眼淚,再撥電話。
還是沒有接。
她邊擦眼角邊走,後麵有個聲音喊住她,“哎,你好……” 穿著製服的小區保安在巡邏,看唐啁眼生,邊打量著她邊問,“你住哪棟的?”
唐啁狼狽地抹了下臉,剛想回答,她的手機猛地震動起來。
唐啁一時心臟漏跳,也不顧旁邊的提問,接通的刹那,還來不及開口,眼前已經模糊。
施辭著急的聲音破空灌入耳朵來,“啾啾,啾啾,對不起,我剛才在洗頭……你……”
唐啁的心跳複蘇,仍然在哽咽,出不了聲。
“啾啾……”施辭急聲道,“你在……”
“哎,你哭什麼,我問你住哪棟而已?是不是跟家裡人吵架了?”身旁的保安還在問她,他的聲音不小,而施辭明顯也聽到了,她吸了一口氣,似乎不敢置信地問:“啾啾,你在我這裡?你在樓下?”
唐啁哽咽地從喉嚨裡“嗯”了一聲。
“你把電話給那個人,我來跟他說。”
混亂的幾分鐘後,唐啁回到了施辭的樓下,等著她下來。
夜色枯寂,細雪幽幽,她的期待混合著惶然,怕其如這雪,未及地麵已消失。
唐啁沒有看那扇玻璃門,隻是內裡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轉過去,果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施辭跑了出來,她頭發披在肩上,穿著白色的家居服,疾步匆匆。
眸光直直地望過來,抬手刷卡,拉開玻璃門,風和雪裹住了她的發絲,她抬手撩開。
唐啁看著她,還來不及眨眼,她已經來到了自己的麵前。
唐啁嘴唇略動了動,施辭呼吸急促,兩人隔著飄舞的雪點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唐啁低頭,看見了施辭腳下的室內拖鞋。淺色的,沾了地麵的混著泥土的雪。
她抬眼去看施辭,施辭抿了下唇,眼睛也紅了起來。
很短的時間,卻漫長的無法呼吸。
唐啁本來已經冷得全身都沒知覺了,隻剩那顆心還在倉皇劇烈跳動,她有點受不了,艱難地牽動了下唇角,施辭肩膀顫了一下,伸手就拉住了她,“啾啾。”
唐啁的手冰冷,施辭微熱的體溫捂住了好幾秒,她才顫了一下。
施辭咬了下唇,痛意從她的心狠狠地擴散開來,她緊緊地攥住唐啁的手,拉著她走,“先到家裡去。”
唐啁被她拉著走,恍恍惚惚的,一時看她的臉,一時看她拉著自己的手,一時看著她腳下的拖鞋,直到進了玻璃門,她才反應過來停住了腳步。
施辭回頭看她,去按電梯的另外一隻手收了回來。
欲言又止,相顧情怯。
施辭神情焦灼,握著唐啁的手卻沒有鬆開,隻是有意識地捏緊了下。
唐啁睫毛顫了顫,她抬眸看她,“……我還可以上去嗎?”
施辭望進她含淚的眼眸,“當然了,密碼你知道的,也有你的指紋。”
唐啁話裡的生疏和小心翼翼的試探,讓她的目光都帶上了痛意。
唐啁穿了件黑色的羽絨服,背著個雙肩包,自己沒有見過的。看著仍然很單薄,也不知道有沒有穿毛衣。頭發和肩膀微微濕潤,臉頰和鼻子都凍得通紅,施辭覺得這隆冬深夜的寒氣都灑在了她的身上。
頭頂的燈,清清的,淡茶的顏色,也不能給她帶去多少溫暖的感覺。
“啾啾……”
施辭很心疼,要非常用力才能克製自己不去抱她。
“你……”那問題在自己的喉嚨和心裡滾了無數遍,唐啁還是問出了口,“你和雯雯複合了嗎?”
施辭怔了半秒不到,立刻否認,“怎麼可能?”
她太驚詫了,大腦下意識飛快運轉,短暫的瞬間裡所有的細枝末葉整合起來。
——雯雯見過她,她見過雯雯……
——什麼時候,雯雯說太久了,不記得了,那應該是很久之前的……
——雯雯似乎說我剛才在樓下似乎見到……
仿佛為了應證她的猜測,唐啁低低地說:“聖誕節那天晚上,我去學校了……”
施辭胸口發悶。
不,是完全的心痛得不能呼吸。
啾啾……
她再也忍不住,朝前一步把唐啁摟進懷裡,臉頰蹭到她涼涼的發絲。
她那時在外麵等了多久?
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
施辭不敢深想。
她覺得自己沒臉去抱她,鬆開了唐啁,低下了頭。
這是……唐啁第一次見到施辭的眼淚,她的手抖了一下,掐了掐手指。
“啾啾,我並沒有……”施辭的嗓音都在顫抖,“我隻是偶然碰到她,那時我喝多了,她送我回來……”
她頓了頓,自己也覺得這解釋太牽強了,她重重地咬了下唇,眼睛紅紅地望著唐啁,“……我買了明天去邶城的票,我想去找你的……”
“我手機沒帶在身上,剛才著急下來,我是說真的……我……”
唐啁怔怔地看著她,她沒看見施辭這樣著急委屈的樣子,想都沒想地握住她的手,“你不要哭……”
施辭的話戛然而止,愣了愣,“我沒哭……” 一隻手被唐啁拉著,她用另一隻手慌亂去擦拭,不自在彆開了臉,頓了頓,又望過來,像鏡頭拉近取景,臉微微暈紅,眼睛因為有淚,特彆亮,含著柔情和心疼,撫上唐啁的臉,“你也不要哭了……”
唐啁鼻子又酸了。
施辭牽著她的手,按亮了電梯。
十分鐘後,唐啁已經坐在屋裡的沙發裡。
施辭熱了一杯牛奶放在她麵前。
兩人的手機放在一邊,挨得很近。
唐啁曾經送過施辭一個手工羊毛氈手機殼,後來養了秋秋,手機殼被它撓得完全能看,施辭換了下來。
現在她見到的就是滿是毛邊,甚至線頭已經出來的手機殼。
而自己的手機仍然是施辭送給她的那款。
兩台手機靜靜地挨著,似乎失去的時光又回來了。
而此刻在她們之間的時空已經停止了流動,靜止的,凝固的,再也不會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