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祁道:“遵主公命。”又向亞父道:“元帥,我軍在此地募得的一萬多新軍,該如何安置?是否二十日後先派他們去攻打申渡?”
亞父沉吟道:“這一萬多新軍畢竟幾日前還是郭隨子民,若派他們去攻打申渡,難保不陣前反戈。我看不如打散混編入各營,到時即便有反心,人少也不能成事。”
蕭疏離忽道:“亞父適才說的是幾個陣法,而非一個陣法,如此必然繁複異常,二十日內果能練成麼?”
亞父哈哈大笑道:“疏離問得好!此陣確實不同以往,統共大約需六萬人馬,乃是由幾個陣相輔相成,疊加所得。其陣中有陣,且陣中陣並無定勢,而是隨主將而變的。”
蕭疏離疑惑道:“主將?”
亞父道:“非我軍主將,而是敵軍主將。”
我與蕭疏離對看一眼,俱都不解。亞父微笑道:“陳奉謹將軍好謀劃,善地形之戰;耿無思將軍性沉穩,好圍殲之戰;石明將軍性彪悍,好正麵強攻。所以主將性格不同,用兵手法便不同,因此應對之道也各不相同。”
我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陣法之道會有如此多的名堂,有時竟要因人而異地施展,不由心中暗想:“看來世上任何學問都與書法一般,有無窮變化之門道。”
張遠接道:“依末將看,雖然陣中陣要隨主將而變,但統領所有小陣的大陣整體應該不會有大變動?否則區區二十日,實在不夠我軍操練。”
亞父點頭道:“不錯,統領大陣大體不變,所需操練時日不長。但這陣中陣十分關鍵,若有失則大陣必失,因此所有陣勢必要操練純熟。”
深夜,我讀完幾篇兵法,正要入睡,忽聽帳外有人輕輕走動。我初時隻道是郭靈巡夜,仔細一聽腳步,那腳步聲輕靈卻極穏,郭靈無此輕功,當是蕭疏離或阿鸚。
隻是他來來回回走了多遍,卻始終不曾進帳來。
我料是蕭疏離,溫言道:“是五妹麼?為何不進來?”
進來的卻是阿鸚,向我扠手道:“見過郎君。”
我示意他不必多禮,道:“阿鸚,如此深夜你還未歇息,可是有事?”
阿鸚神色略顯遲疑,頓得一頓,才道:“我有一事,不知當不當稟報郎君?”
我略有驚訝,隨即想到定是有關金弦弓,便道:“但講無妨。”
阿鸚道:“不久之前,我本已睡下,過不多久卻被驚醒,隻聽一人輕手輕腳走入我營帳中。我初時隻當是敵軍探子入營,因此仍是裝睡不出聲,隻暗中提防他下手害我。
誰知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也無甚動靜,後來我悄悄將眼睛睜開一線,就著映在營帳上的火光看去時,隻見副盟主背對著我,正看著掛在帳中的金弦弓出神。”
我怔了一怔,道:“副盟主隻是看著金弦弓出神,其他不曾做甚麼?”
阿鸚點頭道:“副盟主看了良久,一動不動。我見他的樣子很是想把弓拿在手裡仔細看,便開口問他是否要拿給他瞧瞧?副盟主卻嚇了一跳,道他要去睡了,轉身便走。”
我沉吟道:“你要稟報的,隻是此事?”一時想不通言眺為何有此舉。
阿鸚道:“隻是此事。恐怕是因金弦弓是郎君之物,且持者將得天下,故我猜測,副盟主雖是好奇想要看上一看,卻需避忌,手不敢碰。”
我心下一寬,道:“原來如此。無妨,下回他若要看,你給他看便是,就說已經我允準,自家兄弟無需忌諱。”
阿鸚領命告退,我卻分明瞧見他的眼神裡仍有一絲疑惑。
卻也是,他是我結義兄弟,又是南劍之盟的副盟主,想要看一眼金弦弓合情合理,隻需跟我說一聲便可,又何須三更半夜如此鬼祟惶恐?
第二日,亞父便派人去四周尋覓開闊之曠野,可供六萬兵馬操練陣法,同時派虎賁軍指揮使狄衝率二萬兵馬並三千虎賁軍將申渡牢牢圍住。
我與大將軍俱想著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最好,便令甘允派人秘密潛入申渡去勸降守城的將領。
第三日上,亞父便帶著五萬六千人馬開赴曠野演練陣法。果然如五妹所言,亞父所創之陣變化繁複,深奧異常,我在高處一連看了幾日,隻看得頭暈目眩,仍是一頭霧水,連大概的門道都看不出來。
我想請亞父在紙上畫出圖形詳加解釋,亞父卻道:“意兒你是主公,何必領會陣法?陣法隻需各位將軍熟知便可。若是錄於紙上,難免有泄密之虞,如此機密之事,還是口述為好。”
他果然分彆召各級將領進帳,一一麵授機宜,想來除張遠外,各人所知,不過是各人帶領之部的陣法。
我雖覺亞父此舉未免小心過頭,但想起斥候如李十七者,也知亞父說的對。
隻是儘管有變幻莫測的陣法,我仍是疑惑這五萬六千人馬如何能對付十幾萬的大軍?亞父卻哈哈大笑道:“陣法之用,便在於少對多,步兵對騎兵。若不然,何須陣法?我軍兵力若是與敵軍相當,正麵廝殺即可,若是數倍於敵軍,圍而殲之即可,又何必如此費心布陣?”
轉眼已是十日,我召甘允入帳,道:“已經十日,守城之將還是不肯降麼?”
甘允無奈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像呈上,道:“我已探明,申渡守將姓柏名途遠,是郭隨遠房表親,因此頗得郭隨重用,其人有謀有膽,是個忠義之人。他鎮守申渡已逾十年,深受城中百姓愛戴。”
我又順口問道:“他在申渡可有家眷?”
甘允道:“他家中有六旬老母,一妻一妾及兩個年幼兒子,都在申渡城內。”
我展開畫像看時,見是個方頤濃眉長須的中年男子,神情剛猛果敢,心中不忍,道:“承奉郎,你仍需想個法子勸降他。疏離的厲害你也知曉,一旦我軍開始強攻,疏離上了城頭,便是一劍一個。如此忠義之人,若是給疏離殺了,實在是可惜。”
甘允苦笑道:“主公,我先後送了三名斥候入城勸降於他,都被他一刀殺了。他是忠義之士,又是郭隨表親,我看實難勸降於他,不如另謀他法。”
我伸手揮退他,卻並不死心,召了狄衝進帳,命他每日派一口才伶俐之人,於城門之下好生勸說柏途遠投降。
第二十六日深夜,我堪堪入睡,忽聞號角擂鼓之聲大作,接著帳外火把紛紛燃起,頓時人聲鼎沸,亮光衝天。郭靈匆匆入帳道:“郎君,元帥已下令攻城。”
我忙披衣坐起道:“我軍突然深夜攻城,是要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麼?”
郭靈將風氅遞於我,笑道:“正是如此。郎君可要去陣前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