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2)

蘇雀又道:“去年,虞叔疼得實在受不了,央求縣上的鄭屠夫來幫他把腿砍了,便是失血死了也情願。誰知鄭屠夫都已到了虞叔家,明明已把刀舉了起來,卻最後還是不敢,又放下刀走了。”

蘇雀歎道:“虞叔實在太苦,可是誰也沒法子幫他。”

我猶豫道:“虞叔的腿爛到哪裡了?該從何處砍斷?”

蘇雀看我一眼,不耐煩道:“似乎已爛到膝蓋,徐仙官說,要麼不砍,要砍便要從大腿中間砍斷,不然還會再爛,那腿就白砍了。”

她自然不知,我在戰場上殺人無數,要砍斷一條人腿實在是區區小事,隻是若從大腿處砍斷,傷口如此巨大,斷腿之人多半會失血而死。

我斟酌再三,還是沒有開口。

蘇雀收著滿院的漁網,歎口氣道:“我今天該去出海捕魚了,否則就該餓肚子了。你把院子裡的柴都劈好了,等我回來看,不劈好不準吃飯!”說罷朝我一瞪眼。

我看著她將重重一摞漁網背上瘦弱的肩頭,心中不禁一陣憐惜,道:“好。”

我目送她走遠,隨後在院中找到了斧頭,忍著饑餓,開始劈柴。

原以為斧頭在我手中雖不像方天畫戟般趁手,畢竟簡單易上手,劈了之後才知,劈柴雖毫無花哨,卻極費力氣。不用內力,劈了不到一炷香時間,我已是滿頭大汗,待我將滿院的柴都細細劈好,碼作一堆時,早已氣喘如牛。

忽見四鄰從四麵八方湧來,一見我麵都驚叫著四竄逃走,我不禁苦笑。

孰料過不多久,他們又三五成群地回來了,隻是不敢靠近,都站在院外,戰戰兢兢地打量我。

我隻得大聲道:“諸位莫怕,我隻是生得醜些,並不是惡人。”便有膽大的鄉人開口詢問我是何人。我道我是逃散的敗兵,一時無處可去,流落在此,幸得阿雀姑娘收留我,暫時給她做個長工。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交頭接耳地議論。

一個老婦人忽道:“那堆柴都是你劈的麼?阿雀可劈不得這般精細。”我點點頭。老婦人滿麵堆笑道:“柴劈得甚好。你也來幫我劈柴罷,我給你吃的。”

一個上午,我幫三戶鄰家劈了柴,累得幾乎動彈不得,卻也得到了七個芋頭,八個菜團,還有一個煮熟的大海螺。

我從未想到,我林睿意竟然有一日要靠劈柴來養活自己。但今日無論是芋頭還是海螺,都比我往日吃的雞鴨魚肉來得香甜。

日漸西沉時分,終於看到蘇雀疲憊地拉著一個木排回來,她一看到我,便沒好氣地道:“你倒愜意!快來幫我把網裡的魚蝦都撿出來!”

我與她一起把木排上的漁網拿下抖開,將各種魚蝦都撿出,放入一個大木盆中,耳中聽得她絮絮叨叨哪些可以放到灶間的大缸裡等過幾日再吃,哪些今晚便須煮熟,哪些可用鹽醃著日後再吃。

我看著她勞苦煩憂的神情,想起睿琛活著時所過的日子與她相比可謂是天上地下,不禁問道:“阿雀,你家就你一人麼?你爹娘呢?你兄長姐妹呢?”

蘇雀皺眉道:“就我一人,爹娘都死了,娘生病死了,爹出海捕魚遇到風暴死了。”我想像著她父母剛死時無助淒涼的樣子,心中也不禁替她難受,道:“那你一個人是如何過來的?”

蘇雀驚訝看我一眼,忽然怒道:“林三!你少想這些沒用的!爹娘死了,難道日子就不過了麼?我們窮人誰不是掙紮過來的?”

她一轉頭,看到我劈好的柴,臉色稍稍好看一些,向我讚許道:“柴劈好了,不錯,晚飯準你多吃些。”

晚飯仍是魚蝦,沒有米飯,也沒有餅餌,連芋頭都沒有。

我劈了半天的柴,不吃米飯,便是吃再多的魚蝦,仍覺不飽而心慌,忍不住道:“沒有稻米麼?我已有好幾日沒有吃米飯。”

蘇雀瞪我一眼,道:“稻米這般金貴!我之前攢的錢都已買了鹽醃魚,哪裡還有餘錢買稻米?你是什麼高貴人家,還要吃稻米?”

我心中一震,不禁目瞪口呆。原來對窮人來說,連稻米都是奢侈之物。

一連幾日,蘇雀都出海捕魚,晚上又用鹽醃魚,隻有曬網時才得空休息半日。

我已在村中有了砍柴精細的聲名,便時常有人來找我去砍柴,漸漸便是連其他力氣活也找上了我。眾人也不再畏懼我長得可怖,待我甚是親厚。

幾旬過去,我幾乎要忘了自己從前是誰,隻以為自己原本便是蘇雀兄長,一直以來便過著與她相依為命的日子。

這一日,蘇雀原本該去縣上賣鹹魚,隻是天光已然大亮,也未見她從屋中出來。我有些不安,到她屋外敲門時,聽得她在屋內虛弱地道:“林三,你進來,倒碗水給我喝。”

我進屋看時,見她躺在床上,無力下地。

我倒了一碗水,喂給她喝,再探她額頭時,才知道她發了燒,不禁手足無措。此處不是我的積豔山,我一聲令下,便有人為我去城裡運回冰塊,抓回藥材,請回名醫。此處是個無醫無藥的小小漁村。

蘇雀見我慌亂,低聲安慰道:“你去找楊婆婆,她有草藥,你煮給我喝,我喝了就好了。”

楊婆婆果然給了我治發熱的草藥,隻是連喝了三日,蘇雀都不見好轉。第四日淩晨,蘇雀已燒得神智不清。

楊婆婆慌亂道:“不好!草藥不管用了!得去縣上找徐仙官了。”

我毫不猶豫道:“我背阿雀去,縣上怎麼走?”

楊婆婆告訴了我如何能找到徐仙官,又道:“顧三哥家原本有頭騾子可以借來當腳力,隻是去年病死了,如今隻有問他借推車來推著阿雀去。”

我道:“不妨事,我背著阿雀去,我原本便想認阿雀做妹妹的。”

楊婆婆欲言又止,我忽想起一事,躊躇道:“不知徐仙官要收多少診金?我……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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