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鹽說曲子的時候, 容舍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鎮魂調,要從心魔裡喚醒夜有鹽, 白得得隻有這一個法子。也就是說那時候白得得的神魂都還在。
短短的時間就是神魂消散,也不該完全從瑤池域消失,隻要白得得的神魂還在瑤池域,養魂燈就不可能感應不到。
容舍對夜有鹽道:“夜長老, 得罪了,可否展開你的神識讓我查看?”
這話其實跟叫對方把咽喉放到自己的刀下是一個意思,夜有鹽遲疑了片刻, 但看著了無生氣像個木偶的白得得,還是咬牙應了。
夜有鹽陷入自己的心魔所以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容舍進入她的元神後卻看了個清清楚楚, 不由得低罵了句“蠢貨”。
白得得要是在場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容舍這個人傲嬌又難搞,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變色的模樣,能見到他張嘴罵人可不容易, 當然訓人就比較多了。
容舍罵白得得是因為, 這蠢貨根本連無邊地獄是什麼都搞不清就敢去救夜有鹽。她真當她的小命一文不值麼?
若說這世間有多少事是容舍不明白的,那還真不多。但他就是沒弄懂白得得這性子是怎麼被養成這樣的。怎麼著也是從小如珠如寶地養長大的, 這樣的人就是不貪生怕死, 但好歹該珍惜自己的小命吧?
但白得得不是這樣的,她就好像隨時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一樣, 就為了那幾個這輩子的親人, 而且還不止那些人。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在她心裡似乎都比她的命值錢。
容舍冷冷地想, 就白得得這樣子,居然還有臉談喜歡人。隻怕對方才動了點兒心,每過兩三天就能接一次她的死訊,替她收拾一次殘局。而她卻永遠不知悔改。
白得得其實已經後悔了,或者也不叫後悔,不誇張地說白得得已經快要瘋了。
死亡的確不是白得得害怕的事情,她光棍得很,打不了就是重新再投胎,就算再慘點兒,魂飛魄散,最多就是從此消失於茫茫宇宙,反正身後的事兒她都無知無覺了,也就不會痛苦。
然而無邊地獄卻不是死亡。
知道為什麼監獄裡懲罰犯人不是打不是罵而是關禁閉麼?黑漆漆而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沒有任何光線,不能察覺時間的流逝,沒有人說話,甚至連風都沒有,一切都那麼安靜,無聊,枯燥得讓人受不了三天就想發瘋。
白得得現在就是這麼個情形。那個老鴰在將她關進無邊地獄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讓以為他要吞噬自己的白得得失算了。
白得得本就是個閒不下來的人,現在卻陷入了無邊無垠的安靜裡,而這樣的日子沒有一個頭才是最叫人恐怖的。
若是肉身被困,好歹還能睡覺,但無邊地獄裡,人的元神卻是一直清醒的,清醒地去感受無邊的孤獨、寂寞。
夜有鹽替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白得得梳了梳頭,她愛憐地替白得得理了理被微風催亂的鬢發,如今白得得肉身上的六識湮滅,魂魄不知去向,就像個木偶般,什麼反應都沒有。
“宗主。”夜有鹽看到容舍過來時,往旁邊挪了挪。
“夜長老。”容舍朝夜有鹽點了點頭,走到白得得身側,拿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脈搏。脈搏強健有力,而她丹田裡那瓣被強行拔掉的陰陽修容花都已經重新長出了一點兒花瓣。
容舍放下白得得的手腕,給她喂了粒丹藥。
夜有鹽道:“宗主,養魂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真的找不回得得的神魂了嗎?”
容舍沒吭聲,靜靜地看了會兒呆坐如木偶的白得得,這才抬起眼皮看向夜有鹽,將一瓶丹藥地給她,“我明天要出趟門,這瓶丹藥你每日給她喂一顆。”
夜有鹽伸手接過,看了看容舍的背影,又看了看白得得。若說容舍對白得得也算是仁至義儘了,夜有鹽知道自己手裡的丹藥是什麼,那是“極靈丹”。
連秋原域都沒有這種丹藥,因為秋原域的靈氣不夠醇厚。這是瑤池域渡劫境以上修煉特殊心法的修士將魔氣轉換成靈氣才能練出的丹藥。
白得得日日有這樣的丹藥養著,陰陽修容花才能慢慢恢複。
而這樣大的手筆,單靠夜有鹽這個二魔尊都是沒辦法日日提供的,也不知道容舍哪裡來的本事,短短一年的功夫,就在瑤池域置下了大筆的產業,得一宗如今可是蒸蒸日上。
夜有鹽歎息一聲,重新在白得得身邊蹲了下來。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是一年了,可白得得的魂魄在哪裡,卻是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如今也就隻能指望容舍了。
夜有鹽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白得得洗腦了,怎麼會將期望都寄托在一個修為才築台境的人身上。
白得得可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她的腦子早就糊塗了,陷入了自己的幻象裡,也隻有在幻象裡,那個多姿多彩的斑斕世界裡,才不會讓自己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