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不著痕跡看了他一眼, 然後又收回視線,指尖無意識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 末了望著車窗外逐漸擁擠的路況,還是決定先回家再說。
江絮一麵發動車子,一麵沒話找話, 隨口問道:“冷嗎?”
已經入秋,晚上氣溫驟降的厲害,寒意深重, 顧輕舟隻穿著一件半濕的白襯衫,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他原本正望著外間的雨勢出神, 聞言看了江絮一眼, 然後搖頭:“不冷。”
不知道為什麼, 江絮莫名有點想抽煙,他空出一隻手, 下意識去摸口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頓了頓,又收回手,轉而對顧輕舟道:“有煙嗎?”
顧輕舟淡淡挑眉:“如果我說沒有呢?”
江絮知道他有煙,隻是不想給自己, 聳肩道:“那我就回自己家抽咯。”
顧輕舟聞言有片刻靜默,心情同外間的天氣一樣, 陰雨連綿, 控製不住的抿唇。
他現在如果有骨氣一點, 現在就應該對江絮說:好, 那你就回自己的家吧。但事實上,顧輕舟隻能從車門隔層裡拿出一盒未拆封的煙,然後扔到了他懷裡,妥協似乎已經成為習慣。
江絮接過煙,抽了一根叼在嘴裡,卻並沒有點燃,隻是趁著等紅燈的時候,掃了眼手機屏幕的消息,指尖敲擊方向盤的頻率不自覺加快,似乎在為擁堵的路況而感到些許不耐。
顧輕舟靠著車窗坐了會兒,又換了個姿勢坐著,手機列表裡消息一條接一條,都是彆人發來的生日祝福,或熟悉或不熟悉,總歸都儘了麵子情分。他不知為什麼,側目看向了江絮,見後者百無聊賴的把一根沒點燃的煙咬在嘴裡,亂糟糟的心忽然靜了下來。
江絮察覺到他的目光,挑了挑眉:“看著我乾什麼?”
顧輕舟這麼多年都沒要過什麼,現在也不會要,其實現在的境況已經比以前強很多了,他靜靜看著江絮,沉默一瞬,忽而出聲道:“今天不可以惹我生氣。”
江絮沒聽清:“嗯?”
顧輕舟說:“……江絮,今天可不可以不惹我生氣。”
江絮心想這種事兒也不是他能控製的啊,把車停在樓底下,明知故問的笑道:“為什麼今天不能惹你生氣啊?那明天能惹你生氣嗎?”
顧輕舟早猜到他嘴裡沒什麼好話,聞言不語,見已經到家,解開安全帶徑直下車,連傘也沒撐,外間瓢潑的雨水斜斜落下,不多時便將他澆了個濕透,雨水順著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沒入衣襟,墨色的頭發落下一縷,襯得本就冷白的皮膚毫無血色。
江絮要鎖車,慢了半步,他撐開那把並不算大的黑傘,然後舉在顧輕舟頭頂,似笑非笑的問道:“顧經理,淋雨舒服嗎?”
人在賭氣的時候什麼瞎話都說得出來。
顧輕舟語氣冷淡道:“舒服。”
江絮心想顧輕舟要麼是被他媽上次一巴掌扇壞了腦子,要麼是剛才淋雨腦子進了水,不然怎麼能說出這種瞎話來。
剛才在外麵沒發覺,等走進電梯間時,江絮才發現顧輕舟身上已經濕透了,露在外麵的皮膚冰冰涼涼,隱約透著寒氣,心想這人還是愛和自己較勁。
江絮全程沒說話,隻是在快進門的時候,忽然叫了他一聲:“顧輕舟——”
顧輕舟正在用鑰匙開門,聞言身形微頓,看了他一眼,然後聽不出情緒的道:“怎麼了?”
江絮雙手插兜,毫無預兆的從身後貼近他耳畔,然後聲音緩慢且認真問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這句話來的猝不及防,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像煙花在腦海中猝然炸響。
顧輕舟腳步倏的頓住,一瞬間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下意識回頭,訝異的抬眼看向江絮:“什麼?”
江絮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他一邊在玄關處換鞋,一邊在顧輕舟的注視下從口袋裡掏出禮物盒遞過去,心想自己果然不適合玩什麼浪漫,隻能簡簡單單且誠意十足的說了四個字:“生日快樂。”
禮物盒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綁著細細的緞帶蝴蝶結,精巧得不像江絮能送出的東西,顧輕舟愣愣接過,麵上窺不見任何情緒,隻是在打開盒蓋後,發現裡麵靜靜躺著一枚純銀十字架耳釘時,眼瞼控製不住的顫了顫。
江絮一直注意著他的神色變化,見狀道:“我逛店的時候發現的,感覺還行,就買下來了。”
其實不是買的,而是定做的,隻要細看就會發現,這枚耳釘的款式和他幾年前送給顧輕舟的一模一樣,隻是江絮覺得特意說出來怪怪的,乾脆隨便編了個理由。
顧輕舟低著頭,過了好半晌才看向他,聽不出情緒的問道:“又是在地攤上買的嗎?”
江絮聞言,指尖動了動,挺想彈他一個腦瓜崩,想想又算了,一字一句,加重語氣盯著他道:“純銀的。”
超、貴、的!
顧輕舟聞言沒再說話了,低頭重新端詳著那枚耳釘,抿了抿唇,似乎想笑,卻又沒能笑出來,喉間像堵住了什麼東西似的,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心頭漸漸蔓延的,除了喜悅,原來更多的還是酸楚。
江絮說:“這個不會掉色,喜歡嗎?”
顧輕舟無聲點了點頭,然後緩緩收攏指尖,將耳釘攥在掌心裡,或許是因為過於用力,隱隱傳來一種尖銳的刺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