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心腸太硬,這輩子很少有什麼後悔的事,他眼見著顧輕舟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手背青筋浮現,忽而意識到對方的歡喜雀躍其實就像泡泡一樣,一戳就破,而他自己就是那根可恨的針。
江絮有那麼瞬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看著顧輕舟,指尖動了動,似乎想把他抱進懷裡安慰,可到底什麼都沒做:“……我想重新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
江絮神色平靜,讓人窺不見任何心底情緒,你可以說他淡漠,也可以說他認真:“錢是你的,你先拿回去,顧輕舟,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好好想想我們兩個人的關係。”
江絮大概不知道,他現在這幅樣子,像極了當初提分手的時候,不曾給人留下一點回旋的餘地。
室內靜得針尖落地可聞,外間嘈雜的雨聲隔著一扇窗戶透進來,朦朧且不真切,顧輕舟聞言斂了呼吸,眼瞼微顫,仿佛在強忍著什麼,忍到極致的時候,才喘了口氣,啞著嗓子低聲道:“……把卡拿回去,我當你什麼都沒說過。”
江絮沒動,其實腦子也很亂,隻能重複著剛才說的話:“顧輕舟,我認真的,你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這話落在顧輕舟耳朵裡,就是變相的拒絕。
高中的時候,江絮說考慮一下,但顧輕舟在籃球場等了一天也沒能等到他,分手的時候,江絮也說考慮一下,顧輕舟等來的依舊是拒絕,再沒有第二個答案。
他曾經陷入深淵,絕望到沒有分毫力氣,一步都邁不動,花了五年的時間才裹挾著滿身泥濘堪堪爬出,自以為抓到一線生機,卻原來又被人重新推了下去。
顧輕舟許久都沒說話,不明白為什麼做到這個地步也還是沒辦法捂熱江絮的心,他仰起頭,眼眶逐漸有濕痕洇開,將睫毛浸得冰冷黏濕,慢慢染上觸目驚心的殷紅,江絮看著,一度以為他要哭了。
顧輕舟不知是怎麼忍回去的,指尖攥緊又鬆開,眼底暗沉陰鬱,像一團化不開的濃墨:“考慮?你能考慮出什麼答案?”
江絮頓了頓,然後實話實說:“兩個答案,要麼和你在一起,要麼和你互不相乾。”
事實上,也隻有這兩個答案能選。
但顧輕舟不信江絮會選前者,他們兩個隻是把當年的場景又重現了一遍而已,最後被拋下的依舊隻有他……
“江絮……”顧輕舟喉結動了動,抬手扯掉領帶,聲音又變成了記憶中的喜怒難辨,“你拿我當什麼?做慈善的?缺錢了就和我在一起,不缺了又一腳踢開?”
高利貸還得收利息呢。
江絮是真的想好好考慮考慮,奈何顧輕舟就是不信,他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譏諷,不自覺看了過去:“那你想怎麼樣?”
兩個都不是好性子的人,太多誤會夾雜在中間,他們似乎隻剩了針鋒相對這一條出路。
顧輕舟聞言看向他,眼眸深處像是浸了血,他似乎想笑,又沒能笑出來,低聲反問道:“我想怎麼樣?”
他能怎麼樣?這句話不是應該由他來問江絮嗎?從始至終都是江絮若即若離,對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顧輕舟隻想和他好好的,隻想和他好好的而已……
顧輕舟驀的笑出了一滴淚,他忽而抬手攥住江絮的衣領,把人狠狠抵在牆上,一字一句,像是一把雙刃利器,既刮擦著江絮的血肉,也往顧輕舟心頭痛處狠插著刀子:“我想怎麼樣?我花錢包養你,你覺得我想怎麼樣?啊?!”
他雙目通紅帶淚,從未有過的歇斯底裡,江絮聞言攥住他的手,眉頭皺得死緊,深深看著顧輕舟:“你一定要這樣?”
顧輕舟不回答,隻是隔空指了指床頭櫃上的銀行卡,明明眼角還有淚痕,他卻硬生生的笑了出來,語氣冰冷譏諷:“不是想甩掉我嗎,正好我也玩膩了,你陪我一晚上,拿著錢直接走人,以後誰也不欠誰的。”
江絮知道他說的是賭氣話,聞言心頭卻還是竄起了一把無名之火,他想推開顧輕舟,誰知剛一動作,就被對方用更大的力氣抵在了門上,緊接著唇上傳來一陣密密的刺痛,血腥味混雜著淚水的鹹澀,讓他逃不掉也避不開。
江絮從不知道顧輕舟也能有這麼大的力氣,他試了幾次都沒推開,又不敢下死勁,倉皇錯亂間稀裡糊塗被推到了床上,二人唇齒間都是血腥味,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江絮最不喜歡被人強迫,心頭惱怒,無名之火將大腦燒的一片空白,乾脆狠狠吻了回去,一個翻身將顧輕舟壓在底下,抬手扯開了對方的襯衫,幾顆扣子瞬間崩掉,軲轆滾落在了地板上。
江絮下頜線緊繃,無聲壓抑著怒氣,眸中的冰冷隱隱與少年時不可一世的模樣重合,聲線也浸著寒意,他用力抹掉唇邊的血跡:“行,想做是吧,我陪你做——”
顧輕舟的襯衫被他扯得七零八落,蒼白清瘦的鎖骨一覽無遺,江絮卻沒有再碰他的唇,隻是機械的按照流程來,沒有任何親熱的前戲,也沒有任何準備,直接將人翻過身,背對著自己,生疏撩撥起最原始的感覺。
開始的那一瞬間,兩個人都疼的不行,偏偏誰也沒喊出聲來。
顧輕舟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了任何的動作,趴在床上像一具死屍,睜著一雙暗沉無光的眼,冷汗涔涔冒出,浸濕了墨色的頭發,然後順著他蒼白的皮膚滑落,在床單洇濕一片痕跡。
這是他從江絮身上強求來的,隻有真實的痛,和虛無的美好,幾年前是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不過作繭自縛,咎由自取……
怒火衝腦的時候往往隻有一瞬,等冷靜下來,才忽而驚覺自己都做了些什麼,江絮理智回籠的時候,身形倏的僵住,他垂眸看去,視線掠過顧輕舟蒼白卻帶著斑駁血跡的唇,最後定格在床單上一片暗沉的濕痕上,不知浸的是汗還是淚。
江絮控製不住的閉了閉眼,說不出話來,怎麼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麵色難看的抽身退出,拿過散落在一旁的衣物,下床飛快穿上。
顧輕舟許久都沒動,修長蒼白的指尖死死攥住床沿,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他緩緩坐起身,牽扯到身後撕裂般的痛處,卻麵無表情,仿佛那痛並不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