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束打開門,對門外候著的人說了一句:“備車。”
“是!”
林乙柒腳下一愣,她聽出這是濤子和小泰的聲音。
方束輕輕關上門,轉過身來,對她說:“快下雪了,把衣服穿好,我再送你過去。”
林乙柒微張著嘴,對他的“溫柔”有一秒的震驚,沒多久,她回過神來,慌忙回屋尋找可以穿的衣服。
衣服不難找,方束早就為她準備好了一切,如果她醒不來,他就會為她換好衣服,帶她坐上去美國的飛機。
七院距離歌行山有差不多半小時的時辰,從山腳到半山腰的歌行陵園,又開了十分鐘,漫長的路途中,兩人沒有一句交流,車內的空氣比窗外的天氣還要沉悶。
車子開進歌行陵園的大門時,方束又看了眼表。
他騙了林乙柒,這時裡麵正在舉行嶽言的遺體告彆儀式。
他隨林乙柒下了車,兩人一左一右站著,中間隔著一輛車。林乙柒望著殯儀館的方向,而方束則注視著她的後腦勺,隱約皺眉。
突然,林乙柒轉過頭來,他還來不及收回自己的心情,急忙側頭回避。
方束說話間夾雜些許怨氣,“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林乙柒莫名勾了勾唇角,笑了,他用餘光正好碰見,覺得怪異,著急正過頭來麵向她。
林乙柒吸了口冷空氣,本該鎮定情緒,胸腔裡的心跳卻急促得很。
她的聲音已不像剛才那樣發澀,婉轉的妙音恢複了大半,她說:“方束,謝謝你。”
方束眸光凜起,警惕道:“謝我什麼?”
“一切的一切。”
方束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想也沒想就駁回她的感激,“嘴上說的謝謝有什麼用?”
林乙柒把他的傲嬌表情看進心裡,不同於剛才在醫院的針鋒相對,現在反而像個哄騙孩子的慈母那般,即使在這寒冷冬日,笑得也如春風和煦。
“你看看我,一無所有,沒什麼彆的可以報答你了。”
方束木在原地,目光像是在她身上,又像是在宇宙之外神遊。
他不得不承認,今天的林乙柒笑起來好美,甚至於美過他牢記在腦海裡的任何一刻。
然而,他多想把她上揚的弧度扯平,命令她不要再笑了,她根本不知道她現在的笑會讓看到的人有多煎熬,至少讓他像被灌了一整瓶黃連一樣,苦不堪言。
林乙柒繼續道,“謝謝你愛我,謝謝你,為我做過的一切,不管好的壞的,都是時候畫上句號了……”
方束忽地換上冷色,與她的溫暖形成強烈反差,他就這麼矚目著她,直到她臉上的笑被迫消失。
那之後,才聽他嘴邊呢喃著:“怎麼要來的人是你,說結束的人也是你,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全憑你一個人說了算?”
林乙柒表情有點失措,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後來竟朝他點頭哈腰,說:“對不起!……你替我做過太多決定,今天我也想自己做一回主。”
方束的心愈發慌了,麵前這人到底是誰?
她不是林乙柒!林乙柒怎麼會跟他道歉?
林乙柒,是那個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林乙柒,她不是林乙柒,絕對不是!
這個不知是誰帶了麵具來冒充她的人還在不停聒噪。
“方束,你對我的好,我一直視而不見,以為這樣就能騙過你,騙過我自己。其實昏迷的這幾天,讓我好像經曆了一次重生。我懂得有點遲,但至少我開始懂了,原來在生死麵前,沒有什麼自我可言……以前,你和我都活得太偏執,可不可以不要錯下去了?”
方束隻覺得她荒唐不堪,顫抖著聲音問:“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對我好了?”林乙柒那雙無辜的眼睛就這麼鎖在他臉上,讓他無處可逃。
他能怎麼辦?像過去一樣,傾儘籌碼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嗎?
這種方法似乎不再奏效,因為以後的林乙柒,再不會有弱點,也再不會有反抗。
就算他再次“擁有”了她,也隻不過是擁有了有著“林乙柒”皮相的泥人,任自己揉/捏,如果真的變成這樣,那他方束,真是這世上最失敗的男人!
林乙柒一開始就不打算給他做決定的機會,自然也不會賦予他反駁的權利,她趁他表情糾結,不在狀態,也管不得他現在是何種心情,自顧自背過身去,她要去見嶽言了。
她走遠之前,方束感覺耳邊若有似無地縈繞著一句話——
“再見,方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