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禮部堂官錢敬文家中。
雖然錢敬文這廝經常在同僚們麵前念叨著,說什麼案牘勞形,有心歸去之意,但這也就是嘴巴上說說而已。
真要讓他辭去禮部堂官職務,他還怎麼從下屬們那裡大筆撈銀子,還怎麼能得到地方官員的各種孝敬?
那些“冰敬”也好,“炭敬”也罷,一般都隻會送給現任朝官,告老還鄉之人是肯定指望不上的。
錢財方麵不說,錢敬文要不是二品侍郎,僅他懷中這個貌美如花的小老婆柳如非就指定保不住。
雖然錢敬文對柳如非愛不釋手,十分喜愛,內心深處也把她當做妻子看待。
但在彆人眼裡,柳如非不過是歡場賣笑出身,當年的金陵諸豔之一,本質上就是一個玩物兒罷了。
錢敬文前腳辭官,或許後腳就有人膽敢上門來討要。
到時候,他錢敬文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若是給了,還從哪裡找一個類似腰細臀肥、氣質出眾的妙人兒給自己暖被窩?要是不給,等他錢敬文以後不在了,家中子侄的人身財產安全能否得到保證?
他錢敬文隻要不死,賴也要賴在這個禮部堂官的職務上,多少也能為朝廷大事發揮一些餘熱嘛。
但朝廷大事,涉及各方利益,稍不留神就會得罪人。這不,錢敬文眼下就遇到了一件難事。
今上似乎想要和後金大漢媾和,但他自身又不想麵臨主戰派的壓力,便讓錢敬文以禮部堂官身份,分管鴻臚寺,負責和後金派來的使者範文程暗中接洽。
敵對雙方進行媾和,可不是一件小事,總得明白彼此的底線在哪裡?要不然,事情沒有談攏,就把雙方媾和的消息向外公布,除了引起輿論一片嘩然,一點兒實際作用都沒有。
這又是何苦來哉?
範文程在黃太吉身邊任事,雖然看上去也人五人六,但遠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風光。
比如說當年,多爾袞在紫檀堡大爆炸之中喪生,導致其弟多鐸心緒不佳。
有一次,多鐸無意中遇見了範文程的老婆,想著範文程原本是大周朝的子民,而其兄長多爾袞也是死於大周朝官員周進手中,他恨屋及烏,便將範文程的老婆搶走,將其心中怨恨,都通通發泄在了範文程的老婆身上。
範文程得知此事後,根本就不敢聲張,他反而還擔心多鐸惡意橫生,便親自上門,給多鐸送了一筆厚禮,以此作為買命財。
範文程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隻差沒有人當街叫他吃屎了。他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如今,他作為後金大漢黃太吉的特使,來到北平之後,自然要耀武揚威,將其心中的屈辱和憤懣,都借此機會發泄出來。
大周朝鴻臚寺派人接送,若是沒有八抬大轎,他便不坐;禮部堂官錢敬文請他吃酒,席上若是沒有山珍海味,他便不吃。
主打的就是一個愛談就談,不談他就北返,讓後金軍隊南下說話。
反正黃太吉也給他明說了,此次南下議和,不過是緩兵之計。若是議和成功,後金便能兵不血刃,從大周朝廷手中得到大量錢財、糧草和武器。
若是議和未能成功,也無所謂,後金也能指責大周朝窮兵黷武,無心求和,便能名正言順地揮師入關。
大周朝不給後金巨額錢財作為補償,不答應後金一係列苛刻要求,他黃太吉便要親自帶兵來取,看大周朝的那個皇帝老兒究竟是怕還是不怕?
黃太吉已經得到消息,鬆江伯周進早已南下赴任,隻要周進不在北平城中,他黃太吉就有膽量在北平城下走上一遭。
有黃太吉替他撐腰,範文程自然有恃無恐,他不怕達不成議和,他唯恐這議和達成得太容易,顯不出他範文程的個人能為。
範文程如此囂張跋扈,讓禮部堂官錢敬文感覺非常為難,也非常抑鬱。
要知道,他在大周朝也是響當當一號人物,結果在範文程這個狗腿子麵前,卻被人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一點兒尊嚴都沒有。
“錢大人,那個範文程又在發火了,說是酒席上陪酒的那幾個姑娘身材不好,顏值也不高,正在那兒破口大罵呢。”鴻臚寺負責接待的官員嚇得滿頭大汗,飛奔過來向錢敬文稟報。
太他麼嚇人了,範文程這廝居然說,不把他招待好,他便將雙方議和失敗的責任推卸到他們這幾位接待官員頭上,這不是故意要他們的小命嗎?
鴻臚寺這幾位接待官員,本身就沒有多少份量,怎麼擔負得起這般重任?
他當然隻能趕緊向錢敬文求援,也隻有錢敬文作為禮部堂官,有資格在範文程麵前說得起話了。
“沒用的東西。”錢敬文嫌棄地看了那位鴻臚寺官員一眼,忍不住唾罵道。
不過罵歸罵,錢敬文也知道,此次接待後金特使的最大責任,還是在他這個禮部堂官身上,真要是把範文程給氣走了,鴻臚寺官員們肯定討不到好,但他錢敬文也將失去今上的特彆信任。
大家都是一根草繩上的螞蚱,還是應當和衷共濟才是啊。
想到這裡,錢敬文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他向這位倒黴的鴻臚寺官員詢問道,“範文程這廝對這個姑娘不滿意,對那個姑娘也不滿意,他究竟有什麼特彆喜好沒有?”
鴻臚寺這位官員也是憤憤不平,範文程這廝太做作了,太無理取鬨了,你要說對陪酒姑娘不滿意,那就要說嘛,他們也好安排其他陪酒姑娘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