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遼總督王自如打的主意很不錯,登萊巡撫周進這邊,他不能輕易得罪,便儘量將拖欠的錢糧物資補足;皮島總兵毛振南這邊,他可以輕鬆拿捏,便以漂沒的名義,再多克扣一下。
兩下相衝抵,最終還是能保證將賬麵做平的。
但王自如卻沒有料到,皮島總兵毛振南的反應會那麼激烈,他竟然連續向德正帝寫了十幾封奏疏,彈劾薊遼總督王自如貪墨軍餉、中飽私囊。
想一想也是,基本盤都快要保不住了,他又豈能坐以待斃?
王自如不得不向朝廷作出解釋,至於有沒有人相信,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個毛振南究竟是怎麼了?就為了多兩成漂沒和少兩成漂沒的事情,要和我這個薊遼總督徹底翻臉?”
王自如原本還以為,有了鬆江伯周進的暗中支援,毛振南應當能忍下這口惡氣。
畢竟你毛振南雖然久居邊地,但作為東江軍首領,絕對不愁吃不愁喝,屋子裡也養著一房漂亮小老婆,你毛振南發瘋咬人做什麼?
更為令人生氣的是,東江軍家屬數千戶,都已經被鬆江伯周進接收了,按道理,朝廷下撥給東江軍的錢糧物資,便應當酌情削減才行。
可你毛文龍,卻仍然按照舊例,向朝廷索要那麼多錢糧物資,你毛文龍才是一個貪墨軍餉的大貪官,一個中飽私囊的軍閥頭子啊。
王自如將毛振南恨得牙癢癢,但因為毛振南躲在皮島,距離設立在錦寧前線的薊遼總督府相距甚遠,短時間內,王自如也拿毛振南沒有辦法,隻能和他在朝堂上繼續打口水戰了。
“報,錦衣府密探從盛京放出信鴿,有重大消息傳來。”營中小校闖入營帳之中,將一封密函交到薊遼總督王自如大人手中。
王自如還在為皮島總兵毛振南一事而深感苦惱,腦袋還有一些暈暈乎乎,直到他將這封密函拆開,他才像是被人踩中了腳一般,嚇得跳將起來。
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
王自如尖叫道,“黃太吉這廝是發昏了不成?不是說好雙方可以暗中接觸,相互談判嗎?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情?”
“發生什麼事了?”王自如身旁心腹幕僚如此問道。
他是知道王自如的心事的。王自如在今上麵前所提出的“五年平遼”之策,表麵上說得冠冕堂皇,實質上卻寄希望於雙方議和。
隻要雙方劃定各自勢力範圍,談妥相關條件,不再打仗了,不就等於平定遼東,實現和平了嗎?
王自如在薊遼總督任上,雖然沒有打幾場漂亮的勝仗,但好歹和後金大汗黃太吉建立了穩定的聯係通道,黃太吉身邊重要幕僚範文程進京,便有王自如在背後推波助瀾,差一點兒還將事情做成了。
可現在,黃太吉搞出了這種破事,雙方還怎麼議和?
看到總督大人麵如土色,話也不多說,王自如身旁心腹幕僚抑製不住好奇心,便伸過頭去瞄了一眼,及至他看到那份密函上麵所寫內容時,不禁也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事情鬨大了,又要準備打仗了。
黃太吉居然改國號為大清,他連大汗尊號也放在一邊,自封為大清國皇帝了。
他這是擺明了想和大周朝皇帝分庭抗禮啊。
可是,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又有道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要是在往常,黃太吉是後金大汗,大周朝廷這邊或許還能自欺欺人,將這個後金大汗當做番邦首領看待,照樣不失中原王朝之體麵。
可現在,黃太吉居然不通知大周朝這邊,也不通知雙方媾和的積極推動者王自如,單方麵更改國號,並自封為帝,這不是把王自如架在火上烤了嗎?
德正帝一怒之下,會不會將王自如抓捕起來,說他欺君通敵?
就在這名心腹幕僚心慌意亂之間,薊遼總督王自如大人已恢複了鎮定,他大吼一聲道,“來人,傳信給四品以上文官和副總兵以上武將,包括受本官節製的皮島總兵毛振南和登萊巡撫周進,要求諸人以最快速度,趕到寧遠城——”
想了一想,王自如又改變了主意,說道,“要求諸人限期半個月之內,趕到山海關議事,討論對清國作戰事宜。”
這名心腹幕僚不禁點頭稱是。
值此特殊時候,王自如大人作為薊遼總督,不能再猶豫了。他隻能集結所部人馬,和所謂大清國皇帝狠狠地打上一仗,無論是戰勝還是戰敗,總好過他本人被德正帝和諸多朝臣,按上一個欺君通敵的罪名吧?
而且,一旦雙方開戰,王自如手握重兵,便能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名義,掌握相當多的主動權,今上也會投鼠忌器,倉促之間,不敢拿他怎麼樣,總好過他一場仗不打,任由朝廷拿捏要強。
至於召集諸位文臣、武將,到山海關議事,也是擔心鬆江伯周進和皮島總兵毛振南不願意過來。
山海關總兵吳月先,和周進、毛振南二人沒有太大矛盾,他又是關寧一係武官集團重要代表,雖然聽從薊遼總督王自如大人的指揮,但畢竟不是同一路人,不大可能配合王自如,對誰突下狠手。
周進接到薊遼總督府傳來的消息時,他正在登萊巡撫衙門後花園中,陪著愛妾韓雪吃酒。